湖北日报讯 □ 刘醒龙
情可千年,人不可千年,是命。佛必千年,寺不必千年,是禅。前岁初夏,长江全线行而过黄州,适逢古安国寺重修善成,贤友盛邀,登青云石塔,凝思流年水,痴怀赤壁山,访释家净界,安步梵树下,呈祥百花先。
黄州乃我生身故地,幼小离去,而立之年暂返。约四五年间,每每遥见,大唐祖庭,朱墙失色,碧檐飞断,金刚无形,空有青莲。唐诗宋词所绘,街院亭轩之鼎盛,至者忘归之华彩,只留地老天荒,憾恨想念,再别又二十二年。
初临霞刹,鸟自啼,花自倩,树自直,云自瞻,小雨款款敲钟,甘霖忝忝感叹。说心说药,也说心愿。四载苏东坡,常住东阁养生,如此迁新医院,是引才子还顾瑶坛。论无论空,兼论尘寰。三朝韩魏公,曾借西厢苦读,时下移图书馆,似邀贤相再诵诸天。经也书也,天人合一,岂会前脚被后脚暗算。禅乎医乎,悲喜不二,莫道左手遭右手谪贬。山山水水,造物浅近。善善恶恶,造化深远。百代之前,万人会香,聚繁华至伽蓝。千年以后,浮生梵唱,拓净土在街边。眼前时光,恍若逆转。大道长街,别开世面。昨夜绮窗,美人小影,两两缠绵。明日法门,观音大梦,一一归元。
读书人传承文脉,师即是徒,徒即是师。修行者空门涅槃,先也是后,后也是先。故东坡误题,南唐保大二年立寺,不算乱说,无以高宗显庆三年点灯长老惠立为师祖,也非失言。今次世称寺主崇谛,昔日诗曰僧首继连,正似又东风,顺自然。崇谛年少即遇大乘,不言菩提贝叶,单指青云塔乃黄州大地文峰,万历二年塔成,明清两朝,各中进士二百七十六和三百三十五员。我亦深信,春野秋山,必留圣贤风范。既敢独对时世无妄,就足以邀命运同欢。再别黄州,有书稿十余部冤遭弃散,常痛心其或化青影寒焰。年前重现书香人家,虽觅自废市,幸一字未残。天行者天之知爱,安国君国之伟鉴。崇谛以重记宝寺邀约,受戒牡丹闻之绽放如佛笑,欲辞不得焉。
东坡当年独念,大唐勅号护国,骑马关山门,鸣锣开斋饭。我等此刻同铭,中华仁主安国,祥云绕西北,慈辉系东南。
归时舒心妙竹正悠,凝寒梅骨未展。雪蕊冰丝玉盏,丁香茉莉开遍。虹霞长贯,倍觉玄远。不知数日后,有疾风暴雨惊天。
二○一八年春撰于斯泰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