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程散文|桂香如酒,可慰我心
2025-11-05 11:06:00 来源:极目新闻

武汉的秋天总是来得突兀。夏秋似乎一瞬之间便交接完毕,宿舍楼下的金桂来不及准备就匆匆开放,空气中便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甜香。风过处,桂花簌簌落在早起上课的学生肩头,也落进我手中这杯温热的桂花米酒里。

这是我在马房山度过的第一个秋天。

第一次在武汉喝桂花米酒,在跌跌撞撞的九月。本科毕业后匆匆来汉,送走父母后,我独自坐在寝室楼下小操场的水泥看台上,望着陌生的一切发呆。一位湖北本地的室友递来他的保温杯:“尝尝,我奶奶自己酿的。”澄澈的米酒里悬浮着细小的桂花瓣,入口清甜,后味却带着微醺的暖意。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母亲。我的家乡在江对面的岳阳,虽仅二百余公里,但母亲的米酒,是另一种味道。

母亲酿米酒不用金桂,偏要采那种叫做“丹桂”的橙红色小花。她说金桂太香艳,配不得糯米的质朴。每年寒露前后,她就在院子里支起那个从我小学用到研究生的杉木甑。蒸汽氤氲中,满院都是稻谷最原始的香气。我总蹲在一旁,看她把酒曲碾成细粉,和着丹桂一起拌进晾凉的糯米里。她的动作很轻柔,像在抚摸婴儿的头发。

“酒是有魂灵的。”她常说,“你温柔待它,它才会把最好的甜都给你。”

入瓮前,她总要舀一勺半成品让我尝。那是还未完全转化的、带着生米清甜的雏酒,我走过很多地方,没尝过那样的滋味——像是所有美好都还在酝酿中,充满无限可能。

研究生的生活比想象中忙碌。在实验室待到深夜成了家常便饭,从岳阳带来的那罐母亲的手酿酒早已见底,现在喝的是在食堂买的。武汉的米酒更甜,桂花香更浓,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就像这座城市,热情直爽,却少了几分故乡的温柔。

前几天和母亲视频,随口说起想喝她酿的米酒。本以为只是寻常的闲聊,没想到三天后就收到了寄来的包裹。打开包裹,是那个熟悉的陶瓮,瓮口细心地用保鲜膜封了三层。还有她手写的纸条:“宿舍不能开火,想家了就来电话,妈再给你寄。”她没读什么书,写的字也是歪歪扭扭的。

陶瓮里除了米酒,还塞了一小袋晒干的丹桂。母亲在微信里嘱咐:“想家的时候,泡点桂花在水里,闻着味道也好。”我把那袋桂花放在枕边,夜深人静时,那股熟悉的香气总会悄悄钻进梦里,把异乡的夜晚也染得温柔起来。

说来也怪,喝着母亲寄来的米酒,我在武汉的日子似乎真的顺遂了许多。许是习惯了这里的节奏,许是武汉的豪爽足够包容我。我开始注意到桂子园的桂花其实开得极好,图书馆前的枫叶会在十一月变得金黄,就连食堂的热干面,也渐渐吃出了滋味。

前几日,同实验室的湖南学姐尝了我母亲的米酒。她仔细品了品,说:“这酒有意思,先苦后甜,像极了我们的研究生生活。”我们都笑了。是啊,在这座以直爽著称的城市里,我们这些异乡人终于学会了品尝生活的多层次。

昨夜又经过宿舍楼下的桂树,秋风乍起,落花如雨。我忽然想起母亲电话里说的话:“桂花年年都会开,你好好读书。想喝米酒了就说话,妈给你寄,今年的新桂花都晒好了。”

回到寝室,尝了一口母亲寄来的米酒。温热的酒液滑过喉咙,那熟悉的味道瞬间在唇齿间绽放。原来,乡愁可以这样化解——不是忘记来路,而是知道无论走得多远,总有一瓮温好的酒,在等着每一个想家的夜晚。

就像这马房山的桂花,虽然与岳阳的不是同一片土壤,却同样在秋风中,安静地绽放着自己的芬芳。而我们这些异乡求学的游子,也终将在陌生的城市里,找到安放乡愁的方式——或许,就是这一口从故乡远道而来的、永远温热的桂花酒。

(武汉理工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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