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未明,我们还未起床,鸟儿就在窗外啼开了。那声音啁啾婉转、清脆响亮、长一声短一声地,不绝于耳。
我问夫,这是啥鸟儿?咋叫得这么好听?
夫说它叫乌鸫(dōng),也叫野八哥,春天是它叫得最好听的时候。夫还说,春天的模样是新鲜的,一切盛大的事情,比如求偶,都必须在这个季节里安排。乌鸫当然也不例外。
因为爱看自然、地理纪录片,动物的事,夫能说出一二三来。
夫的话,让我记起二十多年前,我家曾经居住过的,那个独立于周围居民的小院落。小院西、北两面各有一口池塘,临东是孝大路,向西,隔池塘、阡陌、沟渠、庄稼,与京广铁路相望。院内外绿树成荫,幽然、宜居,于上世纪末先后建有三栋教职员工宿舍楼,我们住中间楼栋靠西的单元顶层五楼,南北通透,向阳,一年四季不缺大晴大晒、风调雨顺。
因为有一年小偷的多次光顾,居住在小院里的人们,不得不“与时俱进”,差不多各家各户安装起防盗网。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也或许是我家尤其“向阳而生”的缘故吧,不久后这个硬生生的网,竟被一只乌鸫看中,它选择在我和夫卧室外的窗台上筑巢安家,很自然地,防盗网“志愿”守卫起乌鸫繁衍生息的日常。
那是一只光滑的杯状巢,以根须与泥做成。夫和我都喜欢这不请自来的邻居。只可惜,因为那时没有手机和相机,我们未能记录下当年乌鸫“生儿育女”的影像。
夫保留了儿时亲近动物的本性,有事没事爱往乌鸫窝前凑,悄悄打探乌家的家长里短,就连小雏鸟拉粑粑时,老乌鸫守在肛门口守雏待巴吃的“隐私”也被他瞧了去。对于这,夫有从纪录片里学来的见解,他认为雏鸟胃肠功能还没发育完善,拉出的粪便里有未消化与代谢不全的营养物质,二次利用既省了觅食功夫,又以“举口之劳”为无知的孩儿揩了屁股,打扫了蜗居,清洁了家园。
“还有这种说法?”夫的话,我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唉,这等奥秘的事情,就交给生物学家去研究吧,我需要感谢的,是这小生命,是它,让夫重返久压“箱底”的童真。
“你快看,乌鸫,在对面楼顶上。”循声望去,我看见一只长小黄嘴、小巧、全身黑的鸟儿停在那里,小嘴尖尖的,兀自一张一翕。“春晨乌鸫早啼叫,婉转悠扬真美妙”。再看看高墙外四角的天空,虽视野受限,但也春和景明,绿树葳蕤。
夫的眼里泛着光,不管我听不听,自顾自地讲起他和鸟们的故事。
夫小时一家人所住的土房子后面,有一座野生的树园。园里没有堆砌的假山,没有小桥流水,但有开白花、粉花的野蔷薇,还有先开白花、后变黄花,逢草爬草、逢树缠树的金银花,它们可是最撒欢的,见缝插藤地爬得满园皆是,为他瞒过大人眼睛,淘气、撒野的乐园。
乐园里,这个昔日的野小子伙同隔壁的新江撒尿断过蚂蚁搬家的路,上树掏过鸟窝,趁斑鸠父母不在家,偷走小斑鸠,异想天开能把它养大。可怜了那个小斑鸠,被两个大脑袋的、不知轻重的家伙提起来,撬开嘴巴,喂米喂菜、喂捉来的彩蝶,哪知彩蝶中看不中用,吃不得,活活地把它毒死了。唉,我真替小斑鸠难过。可那时没有电视和书,没有《动物世界》看,你让两个无知无畏的傻小子去哪里知晓它的食物链呢?
我的开导,让夫从负罪的重负里回过神来,继续讲述近邻乌鸦和它的孩儿们。
夫说,那是一个风雨来势汹汹的天气,他正关窗时,蓦地想到乌鸫,嘿,窝里,老乌鸫浑身都被浇透了,落汤鸡般瑟瑟着,小小的身子冒风顶雨,张开双翅,把一个个毛茸茸的幼雏,牢牢地护在翅下……夫说,真没想到,小个子的乌鸦把双翼展开,竟然会那么长,俨然一片屋檐,夫把它的这一行为,形容为“乌鸫母性强大”。
看来,我们得记住,在物种的世界里,不单单是灵长类的我们拥有母性的品质。我们学会了直立行走,学会了说话、思维等技能,是否还应该像乌鸫一样,学会包容,学会爱,爱花鸟虫鱼、草木森林,学会与自然和谐相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之下,何愁不会年年春和景明?
(杨望英,孝感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