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俊散文丨豌豆角,蚕豆角
2025-05-08 11:43:00 来源:极目新闻

清晨走进菜场,摊位上堆满了新上市的豌豆角和蚕豆角,青翠的豆荚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价格便宜,欣然称了一大袋回家。坐在阳台上喝着毛尖儿,慢慢地剥着。指甲掐开豆荚的脆响,惊醒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位于平原上的老家人多田少,土地金贵,各家的自留地很有限,更没人舍得去种大田作物。对于孩子们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零食,只有应时在大田里摸一些“嘴头子”,所以我们最先盯上生产队里的豌豆角和蚕豆角。

春末夏初,风调雨顺,豌豆苗和蚕豆苗呼呼地直往上窜。古人有诗云:“蚕豆花开映女桑,方茎碧叶吐芬芳”,说的就是蚕豆花,而“女桑”是指小桑树。方茎指的就是蚕豆。蚕豆花一开,一株株精灵般的神气,像是少女乌黑的水汪汪的眼睛。置身碧波荡漾的蚕豆田里,到处都是黑黑的小小的眼睛,好像左右前后有几百或上千双丹凤眼在盯着你,让人有些脸红心跳。

豌豆花则美得别具一格。白豌豆花如月光倾洒,纯洁无瑕,在绿意簇拥中透着清冷;紫豌豆花像紫水晶雕琢,高贵神秘,于光影交错间尽显优雅;粉豌豆花若绮梦绽放,柔美娇羞,在微风轻抚下摇曳生姿。它们不事张扬,却以独韵装点时光,静静绽放,勾勒出自然最美的样貌。

说实话,乡里人哪里顾得上欣赏那些花花草草呢?而我们的心里惦记的、眼巴巴盯着的,只有那些日渐饱满的豆角。当布谷鸟高亢的歌声划过长空,我们一群剜猪菜、割牛草的顽童,每逢周末,就开始在豌豆和蚕豆田边游荡,一有机会便溜进去摘来两荷包的豌豆或蚕豆,然后坐在大堤上大快朵颐,清甜的口味充盈了舌尖。

当然,队里对于那些凡是能够上口的庄稼,包括西瓜香瓜,花生红薯,包谷豆子等,都要专门安排“洲佬棍”守护。如果我们在偷摘集体的庄稼时,稍不小心被逮住,轻则揪住耳朵疼得只叫唤,重则要交给生产队里扣工分甚至挨批斗。

当“洲佬棍”的人,多是队里的“硬头眼子”(指坚持原则,责任心强),轻易不会让我们得逞。于是,我们就和他们打起了游击。守豆田的财洪爷总是戴着一顶破草帽圪蹴在田埂上,烟袋锅子冒出的青烟能飘出半里地。那天晌午,我们趴在汉江堤坡的草窝里,想趁他换班吃午饭时去搞偷袭。太阳晒得青草发烫,虫鸣吵得人心烦。可我和小香刚钻进蚕豆地里,突然老财洪从青纱帐里跳出来,举着一根木棒扑了过来,“兔崽子们,好大的胆子!”撵得我们四处逃窜作鸟兽状。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到大堤上,恨得牙痒痒,缓过劲来后,便扯开嗓子一百齐地喊道:“豌豆角,蚕豆角,过去过来摘两个;老财洪,莫打我,给恁孙娃子带两个。”气得老财洪在那里吹胡子瞪眼只跺脚。

如今,剥着买来的豆子,回想着儿时的情景,也不知那老人坟头的野草枯荣了多少茬。瓷碗里的青豆渐渐堆成小山,手指染上了淡绿色的汁液。这种介于青草和泥土之间的气息,从记忆深处缓缓地漫延开来。我拣了一颗翡翠般的嫩豌豆放进嘴里,竟嚼出了当年的那股清甜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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