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散文丨三峡石
2025-05-24 11:06:00 来源:极目新闻

去葛洲坝采石场一直是大伯的梦想。愈是年老愈是怀想那个山旮旯,屈指算来,那段激昂的时光已过去五十多年了。由于忙于生计,大伯一直未能重温故里。

去年初,身体一直健康的大伯在一个清晨感到手软脚绵,无力咳嗽起来。原以为服用几粒感冒药就能解决问题,可连续服药一个月后,也不见好转,只好听从两个儿子的安排,搭车去了县城的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在当年夜校班脱盲的大伯,看到了肿瘤科的牌子后,从两个儿子刻意的笑容与闪烁其词的话里悟出了什么。

回家后,大伯心情居然开朗起来,并要求去他原先工作过的葛洲坝采石场看一看,同时也想会一会曾借宿的当地老乡严师傅。听罢此话,两个常年在外务工的儿子立即租了一辆面包车,做好一番准备后由小女婿驾车,一家五口各怀心思地向葛洲坝出发了。

由于家境贫寒,大伯不足十五岁就在生产队下田劳动了,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干劲,十八岁入了党,十九岁当上了小队生产组长,成为当地农村最年轻的党员组长,他十八岁火线入党正是在葛洲坝防洪采石场上。五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大伯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伴着广播里传来激昂的号子,正在热火朝天工作的自己和同伴们的身影了。

沿着依旧熟悉的宽阔坝堤,热浪从坝面阵阵扑面而来,大伯很顺利地打听到了严师傅一家,还是原来的村庄,只是由低矮的平房变成了五层大楼。也是古稀之年的严师傅没想到,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炕,同在党旗下宣誓的老工友。那高兴劲真是无以言表,用严师傅自己的话说,比遇到哪个亲戚更要高兴。

那个相聚的傍晚,从不饮酒的大伯居然与老朋友喝了一杯,晚上两人同宿一炕,彻夜长谈一直到三峡的晨曦初现。

回程时又去葛洲坝、三游洞等几个大伯昔日落过脚的地方。每到一个地方,大伯都要重新走一遍当年的路线,那份虔诚与依依不舍,让两个儿子心里翻江倒海。

回家后,大伯每天会与老朋友们谈古论今,精神尚好。但天不如人愿,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到一月,已是无法起床。那天黎明时刻,早起后习惯唤声大伯的大伯母却没得到回应。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如破晓般回荡在乡村的上空,左邻右舍的乡里乡亲来到了大伯破旧低矮的燕子瓦屋檐下。大伯带着微笑与梦想走了。

亲友为大伯装殓时,赫然发现,一颗如鸡血的心形三峡石紧紧地攥在大伯宽大厚实的手掌中,正如他一般永远忠诚于党的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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