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我开始渴望有一条裙子。我对裙子的认知来源于一个叫霞的女孩。那是“六一”儿童节演出，塆子里大稻场上围满了观众，霞在中间旋转飞舞，像一只美丽的天鹅。一瞬间，我的魂儿便被她的纱裙勾住了。那件纱裙太美了，洁白的底色，朵朵粉花含苞欲放，仿若一片缀着花朵的云。

尽管有人议论霞的裙子不好，跳舞时短裤头都露出来了，但它已深深嵌进了我心里，我以为天下所有裙子都是那个样子。直到八岁时母亲给我做了一条黄底蓝花的裙子，和霞的完全不一样。我深深失望之后才明白，裙子也可以有各种颜色和质地。可我必须喜欢它，这毕竟是我的第一条裙子，是母亲省吃俭用买布料亲手缝制的，是她承诺了很长时间，我也期盼了很长时间，并且以好成绩作为条件而得到的。

我的新裙子招来小伙伴们围观，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我穿着它过了三个“六一”儿童节。我也像霞那样飞舞旋转，想象我的裙是一朵彩云，在广袤无垠的天空飘呀飘。那次我们在工地演出，还未建成的大堤上人群密密层层。我不知道母亲也挤在那里看我跳舞。演出结束后母亲告诉我，人家都说穿黄裙子的姑娘跳得最好，动作活泛眼睛活泛手也活泛。

后来我的黄裙子短得遮不住膝盖，终究不能穿了。于是大妹穿了小妹又穿，颜色越来越淡，成为一抹微黄的阳光，存在了记忆深处。此后几年我再也没穿过裙子。

上初中后裙子更加成为稀有物。那时候没有电扇空调，大热天穿长裤的感觉真不好受，但我们都忍着。唯有一个叫彩的女孩穿起了裙子，我羡慕并暗暗欣赏着她的美，雪白的衣裙，苗条的身段，光洁的肌肤，略带忧郁的眼神。彩在校园飘来飘去，如仙，如诗，如梦。后来彩突然不见了，不知何因被迫转学了。那一袭白裙便永远从我眼里消逝了。

那时候，“美”是令人羞涩被女孩忌讳的字眼。记得母亲给我做了一件短袖衬衣，黑底红花，泡泡袖，圆领，镶着精美花边，是当时最时尚的样式。我穿着虽不好意思，心里却美美的。这心思被同桌秀看出来了，她似笑非笑地说：“就知道你爱美！”我被人窥破隐私，脸刷地红了。从此我再也没有理秀，直到毕业。多年后我遇到秀，谈起这事，她说她早已忘了。两人不禁哈哈大笑。

进城读书后，城里女孩五颜六色的衣裙让我眼花缭乱。在同伴怂恿下我终于拥有了第一件自己挑选的连衣裙，轻纱如雾，洁白与粉红相晕染，仿若天边一抹云霞。在赞美声中我第一次感受到“美”是令人自信和骄傲的。我仿佛看见，彩和霞从时间深处向我走来，洁净、温暖而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