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张洪平
11月4日是美国恢复对伊朗原油出口制裁的最终期限，随着这一天的临近，市场上对国际原油供应短缺的担忧不断升温。
伊朗此前已经反复警告，如果石油出口受到影响，将采取包括封锁霍尔木兹海峡在内的各种手段进行报复。受此影响，国际油价在过去几个月内不断走高，布伦特原油价格在10月初时一度突破86美元/桶。
美国重压之下，伊朗的石油出口有没有可能被压到“0”？国际油价又会不会突破100美元？
首先我们要充分认识石油对现代经济的重要性。石油是工业经济的血液，随着经济的不断增长，能源需求必然增加，而这其中对石油的需求也水涨船高。
虽然全球石油消费增长趋缓，占能源消费比重在上世纪70年代之后逐渐下降，但至今占比仍超过1/3。根据2018版《BP世界能源统计年鉴》，2017年全球石油消费接近9700万桶/日，较2016年增长了1.8%，即170万桶/日，增速和2016年基本持平，高于过去十年的平均水平(110万桶/日)。
伊朗在2016年与美国关系缓和，对伊制裁被解除之后，原油产量与出口量快速回升，产量约380万桶/日，出口量一度恢复到250万桶/日。
伊朗作为仅次于沙特和伊拉克OPEC第三大产油国，能否维持原油的正常生产与出口对维护油价稳定有重大意义。伊朗的探明石油储量2017年底时为1572亿桶，在委内瑞拉（3032）、沙特（2662）、加拿大（1689）、之后位列世界第四。
目前全球总剩余产能不及伊朗的正常产量，如果伊朗原油出口通道被彻底堵死，全球原油供应的“紧平衡”将被打破。当地时间10月16日，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组织秘书长巴尔金都表示，石油市场供应充足且平衡，但这种局面很脆弱。10月16日晚些时候，印度石油部长达曼德拉·普拉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虽然今年6月OPEC曾承诺增加100万桶/日的产量，但除了俄罗斯和沙特阿拉伯等国外，其余国家并未遵守承诺。如果伊朗原油的出口量进一步下降，全球原油的供需平衡将被打破，价格必然进一步上涨。
迫于美国的压力，伊朗原油的主要买家均已经减少了进口量。中国、印度、欧洲减少进口量，韩国、日本、阿联酋将停止从伊朗进口原油。伊朗原油出口量9月降至160万桶/日，较4月高点下滑近40%。据知情人士称，进入10月后伊朗的原油出口量进一步下跌，目前已不足100万桶/日。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假设美国能成功将伊朗原油出口压至“0”，那么届时国际油价将涨到什么价位？
实际上，伊朗原油出口量占世界原油消费量的比重并不高。国际能源署(IEA)12日在其月度石油市场报告中说，全球第三季度原油日供应量突破了1亿桶大关，达到了1.03亿桶。按照伊朗380万桶/日的产量计算，其对全球原油消费的影响仅为3.8%，在10月出口量降至不足100万桶/日之后，从供求角度看，伊朗原油的供应对世界油价其实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从历史上看，原油价格变动幅度一直要大于实际产量的变动幅度，人们的预期在其中发挥了很大作用。石油的总产销量每年的变化不大，过去十年年均消费量增长110万桶/日，年均增长率1.2%左右。但石油的价格却波动十分厉害，这主要是人们高估了某个具体事件对石油产量的影响，同时低估了未来人们的应对办法，即包括通过其他渠道增加石油产量，也包括其他能源对石油的加速替代。
近30年来，即使在伊朗受到制裁，原油出口量最低的2014年（略高于100万桶/日），国际油价也只有93美元/桶（WTI价格），甚至不及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发后的油价高峰。
所以这一次市场对美国制裁伊朗导致油价飙升的担忧，同样是将更糟糕局面的可能折现到了现在。比如一旦美国硬逼着各国停止购买伊朗石油，伊朗一定会采取围魏救赵的手段，拿出同归于尽的气势，威胁用导弹和水雷封锁霍尔木兹海峡，断绝沙特等中东国家出口石油的通道，通过这种方式逼迫美国放松制裁。
一旦出现这种危机，全球原油供应将缩减45%（每年9.89亿吨/21.84亿吨），供不应求将立刻刺激油价暴涨。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也因为发生的概率极小，所以折现到现在，对油价的影响比较有限。
美国有可能通过军事手段直接推翻伊朗政府，扶植亲美政权吗？可能性不大。伊朗的传统与宗教氛围浓厚，外来的军事打击只会让波斯人的后裔更加团结，即使美国下“血本”军事占领伊朗，也只会催生又一个阿富汗泥潭。
所以在伊朗的威胁之下，美国肯定会妥协，但形式上会采取一种保留脸面的方式。比如赦免实力强关系硬的印度、欧盟等盟国，对中国这样公然违反的也不敢实质性地制裁。而且就赦免进行的谈判还可以作为关税战等其他摩擦的筹码。比如10月5日，一位美国官员称，美国政府“准备与逐步减少进口伊朗原油的国家合作”，正在考虑伊朗石油制裁的“SRE豁免”或“重大豁免”，且该豁免“处于内部流程中”。
最终可能是一些和美国关系一般，但又不想公开反对美国政策的国家遵守制裁案，停止购买伊朗石油。这个量会很小，中、美、欧三大经济体都不受制裁案的制约，实际影响有限，市场会很快进入新的平衡状态。鉴于目前伊朗石油出口已经低于100万桶/日，即使11月美国恢复制裁，对供求关系的影响也将十分有限，石油价格的变化将更多受其他因素（如沙特记者事件）的影响。
下一步美国有可能用“围城”战略替代“强攻”战术。伊朗原油出口目前已经降至一个比较低的水平，继续施压难免其不会铤而走险，所以对美国而言，还不如稍微留个缺口，将伊朗原油出口压制在最低限度，使其外汇收入减少、货币贬值、国内通货膨胀，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消耗伊朗的实力，再辅以金融打击手段引发伊国内的经济危机，看看能否以经济手段达到更迭伊朗政权的目的。不过从土耳其的前车之鉴来看，这招可能并不好用。
而且美国也要为这种霸权的滥用付出代价。如果美国抓住制裁伊朗石油出口不放，或者把美元支付体系当武器来用，把是否赦免相关国家当做交换其他利益的筹码，那么美国将会把越来越多的亲美或中立的国家推开，不仅在国际上失道寡助，还会迫使所有国家都要考虑美元支付体系还可不可靠？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它就会不断地去动摇美元霸权的根基，直到大厦轰然倒塌的一天。
美国会迷途知返吗？很难。这种权力是如此好用，带来的回报是如此丰厚，要拒绝这种诱惑，需要超常的自制力。而美国的政治决策体系又决定了其更加重视短期利益，任何一个上位的利益集团都会拼命扩大自身利益，而不会管百年之后的美国会如何。每个人都考虑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最后结果却是大家一起完蛋，这是一个国家规模的“囚徒困境”。
使用国家主权货币的贸易与金融体系有先天的缺陷。每个国家都想要垄断结算货币的特权，独享其好处。而这种掠夺式货币霸权带来的好处越大，其离心力也就越强，崩溃得越快，恐怕不会有百年之运。
总结一下，美国11月4日恢复对伊朗制裁已经骑虎难下，表面上肯定会执行，但实际上会对一些盟友法外开恩，而且对中国的公然违反也没有办法。制裁最终的实质影响不会太大，市场现在已经提前消化了大部分，油价下一步走势将更多取决于其他因素。美国滥用美元支配地位，现在已经将怀疑的种子种下，而且他未来也不会收敛，美国每一个上位的利益集团只会变本加厉地利用霸权地位来为自己牟利，让美国这辆战车越跑越快，最终摔得车毁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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