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符码·“野生动物园”这个名词本身就充满悖论，更为准确的表达是“把动物想象为野生的动物园”

文/张斌璐

鸡年初始，老虎却占据了头条。这不仅仅是因为在春晚上姜昆重新改编了多年前的名段“虎口遐想”，更由于一个动物园里老虎咬死人的惨案引起了人们对过去不久的类似事件的联想。

大约在十年前，老虎曾经当过一次明星。那是农民周正龙宣称拍摄了华南虎的照片，引发轰动，又被质疑造假，当时曾受到极大关注，网络上遂有了“正龙拍虎”的笑谈。老虎像一个神话，在都市经验里代表了原始的、野性的、自然的一面。这些和老虎有关的都市故事，总是强调了其反都市的性格。现代城市如牢笼，文明生活使人对于野性的呼唤越来越陌生。

在文明史上，老虎最初所代表的是一种来自自然的压迫性力量，云从龙风从虎，一阵狂风刮过，飞沙散尽，一只吊睛白额猛虎现身，出场亮相何等威武雄壮。“伏虎”和“降龙”一样，意味着一种超人的本领。从上古传说的冯妇搏虎到水浒故事里武松打虎，英雄总是不畏猛虎的，只有足以战胜猛虎的力量才能够平息人间的不平。这样一来，虎的符号形象逐渐转变成了对人间善恶伦理的某种象征。“苛政猛于虎”，虎已经够恶了，可是苛政比猛虎更为邪恶，在这里多了一层关于善恶的表达。

严格讲，现代世界没有老虎了，一种关于传统神秘世界的想象已经被击溃，被祛除，老虎成为了一个语词。人们到动物园里去观赏老虎，在观赏着属于它们祖先的某种现代赝品。龙吟成为了传说，而虎啸则成为了表演，像一张张照片昭示着它们英雄的往昔。

现代世界没有猛虎想象，这种想象被虚无感所代替。“恐惧-勇敢”的精神品质被焦虑和虚无所取代，三碗不过冈，山上有老虎？老虎没有了，找遍了山冈也没有老虎，没有虎口逃生，只有虎口遐想，于是人们只能去野生动物园寻找老虎。

“野生动物园”这个名词本身就充满悖论，更为准确的表达是“把动物想象为野生的动物园”，和侏罗纪公园一样，这是一个充满梦想的空间，一个属于人类——而不属于动物的乐园。

接连不断的老虎伤人报道令人悲伤，但也似乎把人们拉回了这个梦想的世界。老虎依旧在释放着对人类的力量，就像是一个传统故事的重演。老虎在人类面前扮演了一个绝妙的角色，使得人们重新看到了凶猛和野性，而这一切以人类付出生命代价的配合得以完成。这才是真正的现代悲剧。

实际上，说的是老虎，在老虎故事看到的还是人。在各种各样关于老虎的故事里，所见到的是人和世界的关系，人和自然的关系。

张斌璐文学博士，目前从事文化和文学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