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

外孙女刚从幼儿园回来，就兴冲冲地告诉我：“老师今天布置了特别的作业。”我笑着问她：“怎么‘特别’呢？是不是又要外公外婆帮你做贺卡、捏泥人、剪纸、拼图……”

“不！是寻找传家宝！外公，我们家有什么传家宝呀？”外孙女认真地说。

“你知道传家宝是什么吗？”我逗她。

“我们老师说了，传家宝就是您传给我妈妈，妈妈以后又给我的珍贵礼物。”她认真的模样让我不禁笑了，“这次的作业有点意思，外公得好好想想。什么是我给你妈妈，妈妈又给你的珍贵礼物呢？……”

晚上，家人都睡了，我却失眠了，我们老陈家的传家宝到底是什么呢？我开始翻箱倒柜找起来……

一本封面斑驳，纸张发黄的硬壳笔记本映入眼帘。这是我插队生活的《日记本》，1975年我到湖北省枣阳市太平镇光红大队插队落户，那些难忘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都被翔实记录在册，成为我青春岁月的见证。这段难忘的知青生活，有过苦、有过累，也有过迷茫，现在回想起来，五味杂陈。

和日记本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双旧袜子，一双满是补丁的袜子。多么眼熟啊！这双四十多年前的旧袜子，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穿过它了，它却一直被我珍藏在箱底。

这不是一双普通的袜子，这双袜子承载了太多母亲的爱与回忆。记得那是下乡第二年冬天，我顶着风雪走了几十里山路回城过年，回到家，妈见我浑身的雪花和冻得通红的手脚，心疼不已。她立马打来一盆热腾腾的洗脚水让我泡脚暖身。“德儿挨冻了吧？”妈的眼睛红了。

脱鞋时我发现脚上的袜子已经都被磨穿了，而且湿漉漉，脏兮兮的。我顺手把它往墙角地上一扔，随口让妈给我准备一双干爽而暖和的袜子，就钻到温暖的被窝里呼呼睡了。第二天我一觉醒来，发现那双被我扔掉的袜子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叠放在我的床头。原来母亲等我睡下后，将袜子洗干净，连夜烤干，又一针一线缝补好。灰蓝色的袜子上打着浅色的补丁，整齐的针脚，我仿佛看到母亲正在烛光下为我补袜子。她的眼睛不太好，穿线总是很费力，不时还拿针在她花白的头发上蹭两下……灯下针和线，孩子脚底袜，深夜密密缝，为母永牵挂。这是我当年录下的诗句，而今再吟，我不禁又一次地两眼发潮。

自小母亲就教导我“做人不负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里含有一个“德”字，刚好我姓陈，即为“承德”，寓意“承德载物”。小时候，作为教师的母亲总是教我念“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虽然我不太懂这些词句的含义，但我对自己的名字总有一种特别的自豪感，隐隐约约感觉到母亲对自己的深切期望。

如今母亲去世多年了，这双袜子和我所写的日记一直保存着，也是想把母亲对我的唠叨教导保留下来。现在，我当了父亲、做了外公，才深刻体会到母亲的良苦用心，这双补丁袜才是我们家最珍贵的“传家宝”啊，我要把母亲的故事讲给外孙女听，可能她现在还不懂，但是我相信有一天她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