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牛皮菜
2017-07-02 06:06:00 来源:长江日报

汤维钧

“五一”小长假,我们一行去荆州松滋市的洈水风景区游玩。下午,我们一行自助游的小团队抵达洈水镇。稍事休息,大家便去洈水大坝看风景,沿着坝顶公路向东行,然后原路折返。我却独自走下高高的大坝,沿坝底的路慢慢地走。在一处民居门前,我眼睛一亮,竟发现了牛皮菜。我蹲下来仔细看,不时翻转把弄那青翠碧绿的叶片和长茎。

民居的女主人约摸60多岁,看到家门口突然来了陌生人,她好奇地问,你是外地人吧,认不认得这菜?

我急切地说,能卖一些给我吗?

“你摘吧,不要钱。”

“不要钱,我就不能摘。”

“你不在乎几块钱,我也不在乎这点菜。”淳朴的女主人说。

我执拗地给了5块钱,摘了一些牛皮菜叶子。回到住地,直奔餐饮部的操作间,用菜刀把牛皮菜的叶子削下来,再把牛皮菜的长茎分段、抽筋、去皮。跟厨师说,叶子重油清炒,梗子腊肉炖,菜价一起算。菜上了桌,大家纷纷称赞:这是什么青菜,好吃!这是什么锅仔,真好吃!顷刻之间,如风卷残云,这两个菜被一扫而光。

我告诉他们,在江汉平原毗邻湖南的地界,这东西叫牛皮菜。

它的学名应该叫“甜菜”。查《现代汉语词典》,甜菜:二年生草本植物,根肥大,花小,绿色。根部含糖质,是制糖的主要原料之一。

嗅着牛皮菜淡淡的泥土清香,我的眼角有点不争气地湿润。我出生时,“三年自然灾害”的阴影还没有完全散去。辛劳的父母白天在生产队挣工分,傍晚便种白菜、大叶菜、辣椒、茼蒿、莴苣、丝瓜、南瓜、红苕等,把自家那块自留地打扮得四季常青,宛如当今时兴的“家庭农场”。当牛皮菜的叶子长成半尺来长时,母亲把靠近根部的部分叶子摘下来,一次不能摘太多,得让它继续长。牛皮菜肥厚的叶茎比较脆,摘的技巧是,捏住一片叶子稍微用力往下按;如果往上一提,就有可能把整棵菜都拔出来。牛皮菜的叶子炒着吃,煮着吃都行。和所有其他的菜一样,无论是炒还是煮,锅里都不放油,因为实在没有油可放。我们家乡干脆把这种方法做出来的菜,通称为“红锅子菜”。

一开始,我想摘几片牛皮菜叶,民居的女主人之所以不要钱,她说,这菜喜阴,树底下也可以长,有点土腥味,这里的人都不怎么做菜吃,主要是用来喂鸡、喂猪。我没有把女主人刚才的话说出来,免得扫大家的兴。如果不放油炒,如果不用腊肉炖,端上来就是“红锅子”,团队的成员们还会津津有味地吃吗?我不敢肯定。油盐吃百草,看来这是一条真理。

民间的传说,在荒年或者艰苦的岁月,每个地方都会有一种拯救性的蔬菜,让人们顽强地活下来。“部分像牛羊,部分像歌手,我们是那个时代的牛羊歌手”,作家莫言曾动情地描述过,高密东北乡的水洼里总能找得到吃的。我最生动、最有趣的记忆,总跟故乡的蔬菜、童年的吃食有关。在我的眼里,家乡的牛皮菜简直就是唐宋诗人,明清进士,现代的大地歌者。

那时候,我的乡邻们是种牛皮菜的。很奇怪,现在却不种了,以至于每年清明回去,我都沮丧而失落。40多年前,这生机勃勃的牛皮菜,春末夏初的时节长得异常的茂盛。40多年前,这丰盈的碳水化合物,帮助我们抵御春天的饥馑,填充我们缺少油水的胃囊,滋润我们幼小的体能。家乡的牛皮菜,我始终对你充满深沉的敬意,常常怀着无限的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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