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珞山

去年12月下旬末的一天，城里除旧迎新的气氛渐渐浓了起来，这时我接到小菊的微信，原以为是新年问候，万万没有想到，一打开一行“我亲爱的妈妈走了”映入眼帘时，犹如一阵寒气袭来，好长时间没缓过劲来。说实话，一个人的离世能够深深打动我的，这些年已经不多了。

小菊妈妈是我40年前在湖北随县电校时结识的。那是1977年6月底7月初，我们一群经过上山下乡几年的知青来到随县，成了湖北省农电技校开办以来的首届学生。电校距离县城约10里路，可谓偏居一隅地处荒凉，没有一样东西能够和现代教育挂得上钩。对我来说，最要命的是常常为喝开水犯愁。记得那时食堂放开水的时间有限，每天也就半小时，那时要排队才能抢上一点开水。

有一次晚饭后口渴难耐正当忍不下去时，聂同学告诉我，他能带我弄到开水。没多问我拿着那时常用的大瓷茶缸，跟着他来到厂区一处低矮平房门口。聂同学轻敲了几声，一小姑娘开了门，这小姑娘我并不陌生，大概十一二岁，聪明伶俐长得也漂亮，经常喜欢来电校找这些见过世面的女生玩，听过被人喊“小菊”。聂同学看样子认识小菊家，正欲说明来意，从里屋厨房传来女人浓厚的随县声：“小菊，谁呀？”还没等小菊回应，人已随着声音出来了，小菊说这是她妈妈，然后介绍了我们。

小菊妈妈的家是从屋里都可以看到屋顶上的檩条、椽子和油毡的那种简陋的职工宿舍，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索，一看就知道家里女主人贤惠能干。小菊妈妈近似50岁年纪，中等身材略显富态，一说话伴着浅浅的笑意给人格外和善的印象。知道我们来意，小菊妈妈立刻给倒了一大杯，并再三说：“你们在外不容易，要喝水就来。”我连连道谢。

去的次数多了，寒暄中得知小菊妈妈的丈夫时常出差，家里连小菊共5个孩子，可见其负担不轻。熟悉之后，我的拘谨慢慢少了，不过，每当我倒完开水告辞时，小菊妈妈总会叮嘱一句：“要喝水再来呀，千万莫客气！”也许是有小菊妈妈家这个稳定的水源，我的情绪不像刚来电校时那么浮躁、那么焦虑，渐渐平静了许多，温暖了许多，也开始努力投入到学习中去了。

在电校两年时间，我在喝水紧缺时大多是小菊妈妈帮助解决的。有一次寒假返校已是夜里十点了，想喝水寝室水瓶空空，最后还是小菊妈妈帮了我。这些事眼下看来异常平淡乃至微不足道，但在那个年代确实令人暖心。毕业后我分配在农电工程处干活，由于生活条件稍加改善，基本没再为喝水这等事麻烦过小菊妈妈了。我在工程处不到两年光景，就离开了前后呆了近4年的随县调到另一个县，再之后我去北京读研究生直到来省城做事。

说来惭愧，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小菊妈妈的名字，甚至连姓什么也没问过。小菊妈妈大概是所有曾经帮助爱护过我的人中最普通平凡的一个。她和绝大多数传统的中国妇女一样，或许她们没有上过多少学，没见过多少场面，然而，她们的朴实、她们的包容、她们的善良却滋润着她们周围的人。

有时我会想，到底是什么让我对小菊妈妈一想起即产生一种放不下的写作冲动和愿望，她只是一个没有多少故事的普通女工啊!细细想来，有时候最能够让人回忆起、又最能够触动人软肋深处的，何尝不是那些在人生的某个时段、某个地方相遇或期待相遇的那些默默无闻的普通人、至亲至爱的亲人和朋友！

其实，和小菊妈妈就是因水相识，因水结缘这么简单。小菊妈妈的“一杯水”之情，虽不能涌泉相报，却使我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