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问贾宝玉：至贵者宝，至坚者玉，尔有何贵？　尔有何坚？

这是两个人以禅机的方式探讨名实的价值。

去到博物馆，看到琳琅满目的藏品，我们也会这样发问：至贵者宝，至深者藏，尔有何贵？　尔有何深？

这是普通人以世俗的方式思考文物的价值。

普通人的情怀大抵如此，专家眼中的文物，我们眼中的宝藏。一方面我们习惯于以金钱来衡量价值，一件乾隆粉彩拍到了多少亿，一幅家传的老画鉴定值了多少平方米的房……哪怕跟自己没半点关系，也欢喜得不得了，好像在钱多钱少中就理解了它的意义；另一方面可能还在于文物离我们太远，我们无法找到除了钱之外理解它的更好的方式。

远，是因为它藏得深。文物要深藏，要保护，当然没错，可有时藏得太深，连它的价值也一并往钱上俗了。

何谓文物的价值？　我理解就是要建立起历史和现实、逝者与生者之间的血脉联系，那是一种时空交错穿越的奇妙感觉，就像一个人和他的影子。梁羽生在《云海玉弓缘》的结局，很抒情地写道：“他烛立基前，宛如一尊石像，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忽然变了她的影子，他是生生死死也摆不开这个影子了。”我们去博物馆，就是去凭吊一场无始无终、无望亦无妄的爱恋，我们也许是时间的影子，时间也许是我们的影子，再或者，逝者生者都是“永恒的可理解性”的影子。影子，现在的术语叫文化基因、根。

尔有何贵？　贵在基因独特；尔有何深？　深在根基淳厚。而贵也罢，深也罢，必须是今古之间的互动，在思想与理解的碰撞中产生价值的火花。如果博物馆只把自己当做古物的收藏之所，关门闭户，“庭院深深深几许”，就像在时空的隧道里关了灯，影子也跌入无尽的黑暗。

《国家宝藏》的编导于蕾跑去英国各个博物馆调研，“发现那里的博物馆离人们的生活很近，人们能在博物馆里谈恋爱、上课，而国内的博物馆却跟人距离很远”，于是有了《国家宝藏》这样一档节目“让那些珍藏于历史长河的宝贝走到聚光灯下，走进大众‘客厅’”。

而我觉得，大家之所以喜欢它，是因为开了灯，放出了影子。

文/周劼

(长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