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清
父亲喜欢年画。
记得小时候一到腊月,家家户户磨豆腐、打年糕、蒸馒头、杀猪宰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时,父亲将两筐尖把梨用独轮车推到乡农贸集市卖,换了钱置办年货,而年货里面最少不了的就是年画。
父亲贴年画时,我帮着刷浆糊,打下手。那时我七八岁光景,个子矮,年画贴在墙壁上,够不着看,就搬来吃饭坐的木头板凳,踮着脚儿读年画。
图文并茂的连环画最吸引人的眼球,比如《林海雪原》《穆桂英挂帅》《西游记》等等,内容丰富,精彩至极。
后来我爱上写作,大致受年画小人书的熏陶,必是感恩父亲。
屯子人家贴年画都在腊月二十九,帮父亲贴完年画对联,我和弟弟就去邻居家。被年味包围的日子里,男女老少说话都和和气气的,踏进对方门槛,端来年糕,抓一把糖果,兜里鼓鼓囊囊的,牙齿忙碌着,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珠子。也不客套,直接上炕奔墙壁贴的年画。
我有个习惯,积攒旧年画。从叔伯婶娘手中要来撕掉的旧年画,按照故事发展顺序,剪成一张张,央求母亲用针线串在一起。板板整整一摞连环年画,码在我睡觉的炕梢。
打罢柴禾,坐下歇息时,翻看我珍藏的年画;冬天夜长,母亲早早将我们赶进被窝,借着煤油灯的光,打开旧年画一页一页有滋有味地看着,常常是在母亲搓苞米的沙拉沙拉声中沉入梦境。
读中学后,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幢幢红砖瓦房拔地而起,取而代之的是塑料挂画。我们家也翻新了瓦房,父亲仍糊报纸贴年画,但有故事画面的年画彻底消失了,心里便觉少了一道风景。
住到滨海城,超市商场找不着纸质的年画,我楼房贴着壁纸、两幅骏马图、一张装裱在相框里的油画,而这些书画仿佛空气,若有若无,不走心。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一沾到年字,脉管中都是小时候读年画过大年的暖意。沿着这些往事的底片,我不会丢了走回原乡的路。
如今,家乡和父亲活成了我生命中永不褪色的年画。
(长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