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在短视频平台逗留，看到一些车祸的集锦。视频配上方言搞怪解说，经过快速剪切，运用镜头回放，把一幕幕车祸镜头变成人间笑话集锦，遇难者的样子被处理得很滑稽，那些惨绝人寰的场景被滤镜一般抹去。

玩抖音的人，大概都有类似印象：一个视频刚刚出来，也许两三秒之间，你的指尖就会决定停留还是划过。这两三秒之间的决定，是下意识的，纯粹肢体的反应。镜头背后，无论是有多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观看者只是皱一下眉头，不必有太强烈的感情投入。

没错，短视频正是利用“碎片化”时间，供人消遣、娱乐。但短视频所记录的人与事，并非都很轻松，有许多视频记录的本是严肃的社会新闻，但经过“算法”规则的精心处理后，变成人们动下手指就能轻松获取的消费品。

现在流行“轻阅读”，什么都要轻松、愉悦，符合“奶头乐”原理。正如知识付费产品，他们努力的都是同一件事：省略知识获取的过程，直接给你结果，并将此包装为“学习的乐趣”。也如短视频，把天下大事都变为坐在马桶上的把玩消遣，世界很大，也不过是在你的指尖轻轻划过。

短视频是对表达技术的减法，无穷无尽的削减，让繁重的现实变为碎片的镜头，以便轻松嵌入碎片化时间。各类视频都放在同样的时间尺度下，无论踏遍天涯路，还是跳着海草舞，都被磨成“短平快”的统一制式。这不像电影，电影是表达技术的叠加，正如各种镜头语言的狂轰滥炸之下，即便是一个穷极无聊的场景，也能获得无穷放大，好像展现无尽的意义。

作为一种文学表达手法，卡尔维诺也阐述过“轻”。他在《美国文学讲稿》的第一章中讲“轻逸”，并引用但丁《地狱篇》中的一句诗“好像无风时阿尔卑斯山中纷飞的雪花”，无风、阿尔卑斯、雪花——在这样的场景中，雪花该如何“纷飞”，轻逸若何？雄浑的自然景观，落脚在语词之下，已经毫无任何重量，却让人如闪电般置身现场，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听见漫天雪花自由坠落的声音。这样的“轻”，让表达又不多不少，每一个语词所附着的信息，与你感官震动的频率，刚刚达成了协调。

长江评论肖畅专栏

(长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