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爹的手艺
2023-02-17 09:27:00 来源:长江日报

□李凡

故乡最美好的回忆还是过年,那是亲情团聚的日子,也是民俗风情的集中展示期。

记忆深刻的是在幺爹家过的两个年。

幺爹是我外婆的妹妹。她住张家湾乡下,离天门皂市长途汽车站大概有2公里。

年前的准备,湾里干塘分鱼、杀猪分肉;屋里沓(摊)豆皮、熬麻糖、炒炒米、舂糍粑……无不精彩纷呈,那些手艺用现在的说法应该叫非物质文化遗产吧。

分鱼分肉是湾里的年货,家里怎么准备年货呢?

先说沓豆皮。幺爹取出先一天用水泡好的绿豆和黄豆,带水用石磨磨成豆浆,温火烧锅。幺爹在锅里涂上少许棉油,舀一瓢豆浆倒进锅里,用一个硕大的蚌壳摊匀,待豆皮快熟时起锅,再将豆皮折叠切成手指宽待用。这切好的豆皮既可以现炒大蒜、腊肉,也可以摊开晒干日后随时煮着吃。

再说熬麻糖。麻糖就是麦芽糖,原料大概是小麦和糯米。大火将麦芽汁烧开,再小火烧着,不时用熬板搅动一下。

在麦芽汁变色变得黏稠后火要文火,熬板要不停地搅动直至水分基本熬干。熬好的麻糖起锅后可以趁热倒进炒米、熟芝麻揉匀,摆弄成条状,在没有彻底硬化之前切成片状,这就是大家熟悉的麻片了。天门人叫麻叶子。

还可以扯麻糖。石磨的磨眼里插着一根光滑的木棍,叔叔用湿毛巾抹湿木棍和石磨表面,把熬好的麻糖放到木棍上,一点一点慢慢拉扯。随着麻糖逐渐变冷,麻糖也可以越拉越长。麻糖拉开后,叔叔把麻糖再甩回去套在木棍上扭转几下再拉开,如此往复多次,麻糖拉成了白色,也拉成了细条状。叔叔用索子将细条状的麻糖一一绞断,每段长约10厘米,形状像放大的蚕茧。这蚕茧样的麻糖放进嘴里满口生津,咬不动吞不得也腾挪不易,在口里要甜蜜地待上好一阵子。

炒炒米先要阴阴米,阴阴米就是做阴米。先一天泡好糯米,第二天上蒸笼蒸熟,然后晾干,再将糯米掰散成单颗米粒,晒干就成了阴米。阴米磨成粉,就是阴米粉,那年月是上等的零食小吃。小半碗阴米粉加白糖,开水一冲,筷子一搅,成了。甜津津满口糯香。

舂糍粑。幺爹邻居家门前的禾场上,一个石臼摆在中间,要舂糍粑的人家端来蒸好的糯米倒进去,湾里的几个壮小伙两人一组轮番上阵,每人手持一根一米多长手腕粗专门用作舂糍粑的圆木棒,交替着用力捣进石臼。木棒相撞以及木棒撞击石臼时发出有节奏的砰砰响声,混合着木棒捣进糯米和拔出木棒时那带着黏性的撕裂声,一强一弱,此起彼伏。糯米也因此被舂得细腻无比,这样的糍粑口感才好。

去幺爹家成了我的朝圣之旅。还记得另一次在幺爹家吃年饭的情景。吃年饭时大人坐大方桌,我们几个小孩靠在大门边坐小方桌,堂屋挂着一盏汽灯亮堂堂。这种灯烧的好像是煤油,使用前需要打气,灯芯是像蚕茧一样的纱罩,点燃后咝咝作响,纱罩烧得雪白照亮四周,唯一缺点就是汽灯下方有一片阴影。若干年后看到灯下黑这个词,心想创造这个词的人一定有使用汽灯的经历。年饭吃完后,打开大门放了一挂鞭,似乎是告知湾里,我们家年饭吃完了。也就是那会儿,鞭炮声四处传来,大家的年饭也陆续吃完了。

那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年饭了。以后,纵有山珍海味、满汉全席,终没有幺爹亲手操持的那桌饭菜有滋有味。

故乡越来越远了,每一次回到精神的家园,我就会想起幺爹的那十八般手艺。

  • 为你推荐
  • 公益播报
  • 公益汇
  • 进社区

热点推荐

即时新闻

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