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浦江上山遗址博物馆中,我看着那一粒被称为世界稻之源头的万年炭化稻米,一时生出无限想象与感慨。这粒稻米,已从野生稻开始成为驯化稻,而人类将野生稻集中种植,其间又需付出多少的艰难。从彼时至今天,为了一粒米,为了能收获一粒稻,人类与自然博弈了万年。
蔡京有一天问他的孙子们:你们整天只知道吃饭,谁知道米是从哪里来的吗?一孙子答:米是从石臼里舂出来的。另一孙子立即更正:不对,我看见米是从席子里舀出来的。当时京师运米,都是用席子做成的袋装着的。那是官宦人家的孩子,不能比,但即使平民家,即便现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他们对稻作虽不陌生,但未必清楚米是怎么来的。幼儿园的孩子甚至会说,米是从商店里买来的。
不知道米从哪里来,似乎是小问题,但我以为也是一种能力的缺失,一种人类自我更新能力的缺失。
我插过秧、种过田、割过稻,对于米,对于稻,似乎有万千的话要说,自以为了解了不少,可我面对胡培松,竟然有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他倒随和,满肚子学问,却自嘲为牛背上的少年,他选择农业,选择水稻,就是他的宿命。有秧插就有收获,有好秧插就有好收获。胡培松对我说,他一天看不见谷粒,就有重重的失落感,水稻与种子就是他的至亲爱人!这与我之前写中通创始人赖梅松的《欢喜树》一样,赖梅松也说,他见到树就有一种莫名的喜欢,喜欢成痴迷,就是这种痴迷,才成就了他们的今天,或者说,这是他们走得远阔的最主要动力。
院士表面荣光,可我知道,胡培松却是大田里晒出来的,每年最闷热的季节,尤其是水稻抽穗时节,他都会去海南制种基地,热田里一蹲一站就是半天,衬衣一天要换好几次。写这篇小文时,我试着打了胡培松电话,他说刚从海南回来,过段时间选种还要再去。
今年,胡培松刚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去年又开始承担两个全国性重大项目的研究任务。一粒种子,虽矫健轻盈,却沉重无比,映射出人与自然数万年搏斗的智慧。我知道,他的新任务,一定又是为了良种,他就是为良种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