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毛毛
五月里,几乎所有的鸟儿都在开口鸣叫,不是因为爱情而歌唱,就是因为宣示领地主权而发出威吓声,天空中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如果你有一个合适的地方,比如说在我的家里——它面临伟大的长江,江滩上全是荒草和树林,有水、有虫子、有草籽……总之食物和环境都能满足不少的鸟儿;我的房子又在高高的三十层大楼的顶端,那么你就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这一切。
首先是斑鸠,它是叫起来声势最为浩大的鸟儿。斑鸠的生命力最为顽强,它一年四季都能繁衍生命。但在五月里,它们最为躁动,早上5点多钟,躺在床上,就能听到它们滚滚如春雷的声音从远方向你奔来,那真是一支势不可挡的鸟鸣的军队。再就是布谷鸟,它在每年4月28日至5月2日之间到江滩,这是我五年来记录它们初鸣得来的结论。它是叫声最为坚定的鸟儿,一天24小时,它几乎要叫20个小时,“布谷布谷—布谷布谷”,斩钉截铁的八声,毫不拖泥带水。多情的人类以为它是来催人劳动的,其实它是在召唤配偶和威吓对手,它有它生活的逻辑和理由。叫声最为凄凉的鸟儿是噪鹃,它的声音悠长、尖细、凄凉,它总是让我想起祥林嫂,向人们诉说着她失去孩子的哀伤和不幸,听多了,我都不爱听了。叫声最为莫名其妙的是喜鹊,它常到我家的露台来,嘎嘎叫几声就飞走,它的声音不拐弯不起伏,你很难揣摩出它叫声的意义,感觉它就是为叫而叫,就是为了刷在鸟类中的存在感,或是故作深沉。叫声最为焦灼的是灰头麦鸡,它总是边飞边叫,有时一只,有时两只,有时好几只。它的叫声非常让人着急,不明白它们为何那么烦躁不安,它让人也心急火燎的。叫声最为温柔的是燕子了,它们四月份就来了,到五月的时候,它们成群结队飞舞在我家露台的天空。天气好的时候,我坐在露台上喝茶,聆听它们从天空撒下的温柔而细软的呢喃,心中充满着甜蜜。叫声最为安慰人的是白鹡鸰,它那么小,整个身长都没我的巴掌长,居然也能飞到我家高高的露台来。它的叫声听起来就像是“别急别急……”每次听到它的叫声,我都在心里说:“好的,不急!”是啊,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以上这些鸟类都是能轻易辨听的,因为它们的声音都很单一。那些叫声繁复的鸟儿:八哥、乌鸫、鹊鸲、北红尾鸲、山雀、伯劳、椋鸟、白头翁、黑脸噪鹛、林莺……它们我都见过,都能叫出多变的声音,每种都有几十支曲子,单是听声音你是不能确定它是什么鸟的,你必须到树林、到草滩、到村庄、到公园、到江边……总之要到户外,耐心守候并运气好,这样你才能看到它们,才能确定它们是哪位歌手。它们其实才是五月鸟鸣的主流和灵魂。它们从春天开始陆续鸣叫,最终在五月这个盛大的舞台上集体高歌,不做它们的听众和观众,才最是可惜。五月之后,它们开始沉寂,而我们开始怀念五月并期盼另一个五月。有五月、有鸟儿,生活才总会有期待,心灵才总不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