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毛毛

长江夏天模式的开启，总是有一些宏大的仪式。最主要的是三个，它们有时同时进行，但还是分别叙说吧：一是长达几天的暴雨。雨昏天黑地下，下得天地苍茫一片，直到几乎整个城市都泡在水里。人们龟缩在家里窗户的背后，拍外面的场景：小区只能看见树了；马路上的车只能看到车顶了……这还是幸运的楼上住户，底层的就倒霉了，悲观的呼天抢地，因为店里的货物、家里的东西全淹了；乐观的则在店里、家里捞鱼……通过城市可怜模样的映衬，再转过头来看长江，你会感到长江的躯体突然雄壮了起来，气势突然磅礴了起来。虽然江岸的树林对视野有所限制，让人感觉长江总是一个样子，但在夏天来临的时候，长江表现出它内在的阔大雄伟气质。而且并非没有痕迹可寻，比如说树林里开始出现水流闪烁的白光；比如说江中的沙洲突然缩小许多；比如说，假如你是一个常乘渡船过江的人，你会感到过江的时间比往常要多了几分钟……总之，长江在夏天里水势开始浩大，这是一切的基础。一条大江，如果没什么水，那叫什么大江呢？长江在夏天里开始变得名副其实，最为鲜明地表现了它的伟大特征。

二是要有一场长时间的闪电。我家住在长江下游离出海口633公里的地方，我住在一幢30层高楼的顶层，大楼离江的直线距离只有100多米。我的书房就像一个观景台，在我视野范围内约20公里长的江面，我都能看到或感知到。而天空上发生的事，我则能看得更远。前天深夜，在如瀑的暴雨中，我就看到了一场闪电的表演。天空就像一个大舞台，闪电则像神出鬼没的演员和变幻莫测的布景，一会儿像千万条银蛇在起舞，一会儿又像是金色的阳光照耀着冰山，一会儿又像洁白的雪山在崩塌，一会儿又像一群蓝色的巨人武士在战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声势更浩大的光电舞台和表演了，直看得人目瞪口呆。

看这样的表演是需要胆量的，因为它还伴随着雷鸣。雷声的部队随着闪电的先锋而稍后出场。由于它们的不同步，所以你不能将光与声相匹配，那活泼如蛇的闪电也许配的却是雷声闷哼的，它就是不炸响开来；那如阳光照耀寂静的冰山，配的却是让人头皮发麻、心胆和大楼俱颤的脆响；……而最让人感到恐怖的是，它也偶有例外，光与声同步。一天夜里，我正凝视着窗外的雨幕，愁着明天如何上班，忽然看见一个如地球仪大小的蓝莹莹的球向我飘来。我住得高，前面又没楼，楼下就是江滩，我睡觉都不用拉窗帘，因为没有人可以窥见我的隐私，在这样的高空中怎么会有一个蓝莹莹的球呢？正在疑惑之际，“啪”的一声巨响，银光四射，那球就在眼前炸裂开来，我顿时浑身发麻，动弹不得。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东西叫“球形闪电”，幸亏我关了窗户，如果那玩意飘进来，那我就完了。

我知道还有许多东西在举行仪式，欢迎夏天长江的来临：树木的绿阴更深了，草儿们长得更繁茂了，蝴蝶们开始蹁跹了，蜻蜓们开始飞舞了，霞光们开始更绚烂了，云彩们开始更透亮了，水雾们开始更缭绕了……郭沫若说“夏天是整个宇宙向上的一个阶段”，而长江也在夏天里成长和壮大。有长江的陪伴，我们应该也能更上升一些、更壮大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