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杨鸿
国人初识琦君,缘起坊间热映的电视剧《橘子红了》。彼时幽深的画面里,红亮的橘子滚得满园都是。秀禾(周迅)行走其间,阴沉的天,哀伤的配曲,记忆中的江南定格于此。
重逢琦君,散见于近年来各版本的中小学语文教科书选文。只是今日之散文与当年的故事,又有不同。一篇篇翻阅过去,仿佛打开一本旧相簿,泛黄的相片记录着风的粘稠、雨的思念……落款是少年,地点是江南。
先生在散文里忆童年,那是一只修修补补的《金盒子》,珍藏着剔透而痛悼的童心。再忆故乡和母亲,那是香到梦中的《桂花雨》,甜入心里的《春酒》,还有盘着发髻的母亲,捧着四角玲珑的粽子,细语安慰:“小春,别懊恼,谁都会有这种可笑的情形。别尽着埋怨自己,试试看,再来过。”又忆读过的书,背过的诗,便是《三更有梦书当枕》《千古浮名余一笑》,只是那字字句句,吉光片羽,好像冬日午后的阳光,虽然暖烘烘,却总觉光线愈来愈微弱……
亲情、乡情、师友情,读书、玩乐、走四方……或怨或叹,或娇或嗔,哀而不伤,乐亦不淫。一切似乎早就生在我们每一个人的深心里,未曾茁壮葳蕤,也从不枯萎衰败,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端的是温润模样。
台湾作家齐邦媛在评价琦君的创作时,这样说道:“也许每一个中国人的童年都曾有过祖父糊的红纱灯,在春节的锣鼓声中,小小的手提着它走过家乡的河岸。成年后在记忆中,提着它穿过外面世界的风雪。”而琦君一岁丧父,四岁丧母,给予先生如星空般辽远不熄的珍爱的,其实是待她视若己出的伯母。成年后,先生从大陆“移植”台湾,辗转美国,虽被称为“20世纪最有中国风味的散文家”,日思夜想的竟是“若能忘掉亲人师友,忘掉童年,忘掉故乡,若能不再哭,我宁愿搁下笔,此生永不再写”。“昨夜梦魂又飞归故里,躺在双亲的墓园中,拥吻着绿茵覆盖的芬芳泥土,望着悠悠出岫的白云……”
我们经历的岁月不仅是一把时间的标尺,正如读过的诗书也不只是纸上的墨痕。对于《细雨青灯似少年——琦君江南忆梦》,你也可以不只当它是一本文集,还是一叠旧相簿,那片片旧影,是小春儿时的江南烟雨,是先生成年的诗意恬淡,也是我们不变的初心与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