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日报讯 □李仁宴
家乡利川市的一些水田里,有那么一处或多处,泥巴特别细软,不知有多深,要是一脚踩到了,一片泥巴顿时颤动起来,身子直往下陷,如果不及时想办法爬出来,遭遇灭顶之灾也未可知。这样的所在,人们形象地称之为烂罐。烂罐的面积大小不等。有的烂罐表面沁出有棕红色的溴水,有经验的人一看便知;有的表面没有溴水,与同一块田的其他地方无异,不熟悉情况的人容易上当。最神奇的是,有的烂罐还会“长脚”,往年明明在那儿,今年却“走”到了这儿。
烂罐的苦头,我小时候就吃过。有一次,我在田里追一条黄鳝时,踩到了烂罐,赶忙拔脚,左脚还没拔出来,右脚已陷得更深了,越是用力,陷得越快,也陷得越深。感觉屁股都开始下陷时,我急中生智,把装黄鳝的巴篓横放着,身子趴在巴篓上,两只手抓着秧苗,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才从烂罐里挣脱出来。上到田坎上一看,满身泥巴,巴篓空了,秧苗趴下一片。
凶险的烂罐,连水牛都害怕。队里的一块大田里,有一个比一间房子还大的烂罐。一位表伯讲,那年春耕,他犁那块田,大水牛陷进了烂罐,摆头甩尾地挣扎,无济于事。眼看水牛的肚子都陷下去了好多,表伯急了,赶快喊一帮人拿来几根长杠子,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杠子穿到了水牛肚子下,终于把水牛抬了出来。次年,表伯又用那头牛去犁那块田,犁到烂罐边沿,水牛不走了,管他怎么吼,怎么用条子打,水牛站着就站着,像被人使了定根法一样,一步不动。
烂罐不好打理,栽的秧子又串不开根,长势差,收成也差,但乡亲们不会把它隔离出来而抛荒,仍然要打理、栽秧,“要是空出了一片,整块田看起来就像长了癞子的头,不顺眼;总可以收一点,捡个总比落个强。”
春耕时节打理烂罐,小的用锄头挖,大的就得采取抬田的办法了。抬田是一项集体活、苦活、重活。一人抬着套在犁辕上的杠子的前端,像牛一样使力拉,一人掌犁辕把,弯腰顶着杠子后端,使力推,一人背着绳子往旁边时扯时松,好让泥坯翻过去,还要不失时机地在工作面铺稻草、垫杠子,扩大受力面。
知道烂罐所在的人,栽秧时会格外小心。乡亲们有时也会开点玩笑,故意把烂罐留给不知情的人。等那人陷在烂罐里了,又爬又喊,狼狈得不得了时,他们则在一旁笑得死去活来。
大多数规模不很大的烂罐,是可以治理的,比如在烂罐里填大石头,竖着打木桩、横着铺树木,不关冬水。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烂罐渐浅,威力渐弱,乡亲们犁田栽秧,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担惊受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