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应峰
家乡有一条河,叫红石河,那是我童年嬉戏游玩的地方。
春天,河边的垂柳吐绿了,泛青了,我骑上树杈,摘下嫩绿的柳条,编成柳叶环戴在头上,在河两岸和伙伴们玩打仗、捉迷藏。接下来的日子潮汛就来了,河水上涨,泥沙俱下,清亮的河水便有些浑黄了,大大小小的鱼儿们呛不过,常常溯水而上,跑到田头地角的垄沟里。
入夏之后,河水经过一段时间的奔流,慢慢又变得清澈起来,很多好看的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着,和儿时的玩伴坐在沙滩上或骑在河面那架窄窄的木桥上,悠闲自在地看着水中的游鱼,到兴头上,或许会一个猛子扎进河水中,溅出老大一片水花。然后在水中同鱼儿们追逐嬉戏,那种感觉真叫妙不可言。
木桥终究是木桥,当河水暴虐狂怒起来时,三两下就被冲垮塌了。漫溢的河水涂抹着田园,毁坏着庄稼,甚至无端地吞噬一、两个走在上学途中的鲜活的生命。这样的时候,会有人唱起那支忧伤的歌谣:“河流的手里,捧着鱼虾鳖蟹,衣兜里装满,鹅卵石,一路走,一路扔。”
扔下的是什么呢?那时的我很懵懂,并不知道扔下的是伤痛和祸患,带走的是财富和生命。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河面上建起了钢筋水泥构架的坚实的桥梁,这种不幸的事情就少有发生了。
再后来洋港、白石港、隽水相继流进了我的生活,这些都是我居留之地所在的河流。它们如梦似幻般串缀在我的生命之中,时常让我想起许多熟稔的名字。每当回首身后,我都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特别是我的父亲母亲在生活的河道上忙碌穿梭的身影。我总觉得,身边的河流不是水,它恰似永不止歇的父母之爱,蕴藏着生生不息的舐犊之情。有水,河流就会幸福地歌唱。但也许有那么一天,河流会失去它的踪迹,我心灵的河床,只剩下父亲母亲呼唤我乳名的声音了。
如今我生活的香城泉都也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流,它的名字叫淦水。淦水穿城而过的时候拐了一个弯,似弯弯的月牙,它拐弯的那一段便有了一个美名——月亮湾。水流本性要走弯,月亮湾应了水流趋向于屈曲前进的本性,看起来自然疏畅,格外有神采。炎炎的夏日,月亮湾的水沉积得分外清冽,无形之中就成了市民们消暑冲凉的最佳去处了。更有那淦水河上造型各异的桥梁,雅致大方,既是香城泉都的一大景观,又时时刻刻为市民生活提供着便利和快捷。
人的一生,到底会有多少美丽的渴望和向往啊?为着这些美丽的向往和渴望,我们不辞辛苦地从一条河流走进另一条河流。所有这些曾在身边或如今还在身边流泻的河流,在有些淡忘的时候,就会无端地向梦中涌来。它们穿越岁月的林莽,默默释放着它们的歌笑,它们的叹息,它们的忧伤。在欢乐和忧伤之间,我成了一个有河流情结的人,怎么也不相信会到“有河皆干,有水皆污”那一天。
河流流过生命,或蜿蜒平静,或潺潺有声,或汹涌澎湃,或气势磅礴,但真正让我感觉亲切熟稔、或是眷恋沉迷的,绝不是因为这些。我爱身边的河流,是因为在它们身边,我有过骄傲,有过幸福,当然也有日复一日的磨难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