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亲爱的》故事原型 感人至深引人深思
2014-10-04 07:23:20 来源:潇湘晨报

探访《亲爱的》故事原型 感人至深引人深思

9月25日,深圳皇庭广场博纳电影城6号影厅,电影《亲爱的》正在上映。34岁的彭高峰坐在影厅后排位置,眼泪一阵阵流下来。

这是陈可辛导演专为“寻子家庭”开设的专场,现场来的都是曾经或正在寻找孩子的父母。影片还没播完,人群已经泣不成声。

附近熟人的询问,让乐乐很“厌恶”

深圳宝安区石岩街道罗租社区,是一个外表破败、里面也有些让人不堪的城中村。

在这里,街头到处都是流动的小贩,五金店里落满灰尘的钢圈塑胶管散发出刺鼻气味,举目望去,几乎都是掉了半边墙的灰扑扑的旧房子。男人们在秋日尚未散去的暑气里敞开上衣,在社区中心的小公园里下棋、抽烟,谈论附近化工厂的薪水,女人们则摇着扇子站在老树下的阴影里,把脸晒成更深重的古铜色。

彭高峰的网吧,就靠着这个小公园

走过一个贴满“上网请上二楼”纸条的石阶,便进入网吧。9月27日,网吧里生意一般,五六十台机子,只有不到10个客人。几乎全是面目稚嫩的小青年,嘴里叼着烟,喊着“杀杀杀”,斜叼着香烟的嘴角不时燃起一颗火星,“啪!”有人猛拍键盘,“我赢了!”

彭高峰领着我们从他们身边穿过,笑了笑,眼睛看着路面。他说,网吧经营惨淡,他也不想老在外面“漂”着了,想回老家陪儿子(彭文乐),这个国庆就回去找工作。

再爬一层,拐个弯,就到了彭高峰租住的房子。不到5平方米的卧室,门口正对着一张床,床头挂着醒目的全家福——彭高峰和妻子,还有两个男孩,个高的就是彭文乐。

妻子熊依妮脸上洋溢着笑,看上去比三年前还年轻。反倒是彭高峰,眼皮耷拉着,看上去有些疲倦。他刚上完一个晚班,白天的睡眠时间还不到四小时。

房间里摆设简单,最值钱的是那台贴着卡通贴纸的冰箱。没有电视机,甚至没有窗户,但依然可以看出女主人布置的精心——白墙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卡通动物剪纸,有小乌龟、长颈鹿、恐龙,蝴蝶落在花朵上,“都是孩子们喜欢的小动物。”熊依妮说。

一年前,彭高峰转掉了当时找儿子时经营的小网吧,来到这里,借了些钱,把门面扩大了一倍。房子也是那时候租的,700元一月,带厨房卫生间,里面还有一间更小的卧室,方便彭文乐过来时睡。5岁的小儿子和爷爷奶奶住在对面的另一间出租房里,房租另算500。

彭高峰说,自从彭文乐被拐后,他便把父母接了过来,专门照看小儿子。尽管生活过得结结巴巴,但他觉得“安全”。

他几乎不怎么下楼,觉得太“封闭”,不敞亮,整个人都蔫蔫的。

至于为什么会搬过来,他说,“儿子找到后,在附近总会碰到熟人,经常问儿子,你不就是那个被拐的小孩吗?”

这时候,彭文乐总是会厌恶地看着那些人,对旁边的父亲说,“别告诉他!”

探访《亲爱的》故事原型 感人至深引人深思

别人碰他一下,他一定会加倍还回去

“怎么说呢,还是有变化的,这个变化包括小孩,也包括我的家庭。”彭高峰说。

床头支着一块用木架子搭起来的黑板,上面有一幅看不清楚形状的卡通画。彭高峰说,那是暑假时彭文乐画的,“他不是很喜欢画画,画着玩。”

8月1日,10岁的彭文乐在这个小房间里度过短暂的暑假后,回到老家湖北潜江市读五年级。彭高峰给他报了书法班和架子鼓班,光后者的收费就是一堂课70块,“儿子喜欢就行了。”

熊依妮说,儿子回到老家的那一刻,第一句话就是,“哎呀,还是老家好。”

“他也不是不喜欢跟我们待一块,应该只是不喜欢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而已。”她说。

不过,相处和教育依然是个“难题”。“之前挺乖的,后来就不知道怎么了,特别调皮、叛逆,不讲卫生,逮哪坐哪,身上的干净衣裳一会工夫就脏了。”熊依妮说,可能是儿子在农村生活留下的习惯。

叛逆到什么程度呢?彭文乐喜欢上网,让彭高峰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他不准彭文乐玩游戏,当时他坐在网吧的收银台旁边,儿子二话不说就将一条小板凳砸了过来,“我眼泪就哗哗掉下来了,但我没有打他。不是不敢打,是舍不得。”

他说,可能是他和妻子倾注给儿子的爱太多了,喜欢什么买什么,对他百依百顺,渐渐的,儿子就“有些得意忘形”了,“就是那种被惯坏的感觉。”

彭文乐最初进入了是宝安区的一所中心小学,但似乎总跟班上的同学处不好,“别人碰他一下,他一定会加倍还回去。”对弟弟也是。有时候弟弟调皮弄了他一下,他是肯定会还手的。

弟弟是在彭文乐失踪一年后,彭高峰夫妇为了“安慰老人”怀上的。弟弟的存在对于彭文乐来说意味着什么?彭高峰说他没想过。

他说,“乐乐太缺乏安全感了,自我保护意识强,不信任所有人。”

“自我保护意识太强”的原因,是因为“受过伤害”。

“三岁时被坏人抓走,他是有记忆的,好不容易适应了后来的环境,跟养母也产生了感情,我们却又把他带了回来。所以我当时就在想,这其实相当于二次‘拐卖’。”

“好比一棵小树苗,刚扎下根呢,你就给它挪地儿了。我儿子挪了两次。”他伸出手指,用力摇了摇。

彭高峰起身,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燃。“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信任我,信任他的父母。”一分钟后,他说。

乐乐说要赶紧长大,攒钱给“养母”用

探访《亲爱的》故事原型 感人至深引人深思

在江苏邳州的三年,除了改变了彭文乐的性格,也改变了这个家庭微妙的亲子关系。

“乐乐不止一次说想念他‘养母’,问我他可以给她打个电话吗?但他又不会真的打,可能是怕我难过。”熊依妮说,“儿子还说自己要赶紧长大,要攒钱给养母用。我就问他,你不给我们用啊?他说,养母太穷了,她很可怜。”

“儿子其实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养母’就是人贩子老婆。”去年,彭高峰家里有老人去世,儿子在葬礼现场跟父亲说,“他(养父)犯了罪,所以不能死于老,只能死于少。”

彭高峰和妻子都觉得,儿子早熟得“让人吃惊”,“可能跟他经历过那么多有关。”

“但我们知道,他养母和他之间的感情是不能回避的,也改变不了,我们也不会干涉。”

2012年,为了了解儿子生活过的环境,彭高峰去了趟邳州。他第二次见到了儿子的“养母”高永侠,对于这个朴素的农村妇女,他心情依然复杂,“我只能说我不恨她。”

最开始他跟媒体这么说的时候,网上骂声一片,其中不乏失去了孩子的父母,说他“好了伤疤忘了疼”,“怎么能不恨人贩子老婆呢?”

“我是从儿子的角度去想的,他们之间有感情,那我为什么要恨她?”彭高峰说。

今年暑假,高永侠给熊依妮打了个电话,熊依妮听不懂方言,说了半天不知道对方是谁,最后电话那边的人急了,大声说了一句,“我想乐乐了!”妻子马上就明白了,赶紧让彭文乐接电话。

“他俩聊了半小时,乐乐问她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钱用。”这是高永侠三年来第一次打电话过来,而彭高峰家,因为乐乐“能把她的电话背得滚瓜烂熟”,也没人刻意保存对方的电话号码。

彭高峰说,因为乐乐和另外一位女孩粤粤同时被“解救”,高永侠已经很少回老家住,现在在邳州一家麦当劳餐厅做清洁工。

“她当然没有影片中赵薇饰演的李红琴那么伟大,但她对两个孩子的感情是真的。当时对于粤粤,很多人都在讨论,从情感上来说是不是可以给她收养,但法律上说不过去,失去孩子的家庭也不会答应。”

粤粤在被深圳市福利院短暂收留后,于2011年5月被深圳一个爱心家庭收养,据彭高峰说,对方家里条件很好,养母是高校教师,养父经商,乐乐跟粤粤还有联系。

还没找到孩子的父母怎么办?继续找

彭高峰是幸运的,但不是所有的“失子”家庭都有这种幸运。

他对电影中一个片段印象深刻,“田文军家给鹏鹏举办生日宴,同为寻子父亲的韩德忠后来走了,在门后面哭泣。”

现实的版本差不多,在乐乐的生日宴上,原型孙海洋跑到他家楼顶嚎啕大哭,说,“如果我有瓶农药,现在就能喝下去。”

9月27日晚,记者见到了这位父亲。他不是电影中的大老板,而是跟彭高峰一样,从小城市来到深圳打工,最开始经营包子铺,后来儿子孙卓丢了,包子铺也不开了,跑遍了大半个中国,耗光20多万元积蓄,却依然没找着儿子。

在深圳南山区白石洲街头,到现在还能看到一块招牌:悬赏二十万,寻儿子店。如今,孙海洋已搬离白石洲,但他请求房东保留这块招牌,他希望有一天找到儿子时,告诉他“爸爸妈妈一直在这里等你回家”。

他的皱纹刻满了整张脸,泪水滑进这些深深浅浅的“沟壑”里,“我只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就可以了。找到了,我也保证不追究人贩子、买家的责任。”他的右手抬起来,颤抖得厉害。

孙海洋现在在白石洲附近的工厂打工,这里跟彭高峰租住的罗租社区一样,是一个城中村。孙海洋白天在工厂干活,晚上开出租车,他小心地攒下每一分钱,为的是能继续寻找儿子。

为了找孩子,他利用网络建立起一个全国寻子联盟,加入了大大小小近10个寻子QQ群,学会了发微博,经常参加深圳的寻子活动。在这个繁华的移民大都市,像他这样的家庭,至少有几千个。他们用力赚钱,四处漂泊,坚信孩子还活着,并且不会放弃。

两年前,孙卓的弟弟孙辉诞生,取名“辉”,谐音“回”,意为望哥哥能早日回家。现在孙辉由孙海洋的父母带回老家抚养,经历了一次丢子痛苦的他,不敢再把孩子放在自己身边。

28日,彭高峰上完晚班回到住处,一进门就打开电脑,将页面停留在他注册名为“志愿者彭高峰”的新浪微博上。第一条微博,便是他转发的一个吴桂香寻子的消息。

他说,三年来最大的变化,是他“以前给自己找,现在是帮别人找”。

去年,他帮“宝贝回家”群里的一个家长找到了小孩,当时小姑娘快7岁了,丢的时候不到3岁。彭高峰描述那个场景:小孩一直哭,不肯回家,不肯认爸爸妈妈,说要回老家。

“就跟电影里演的一样,里面的鹏鹏对警察说,他们(亲生父母)是坏人,你们把他们抓起来。”

但他觉得哪怕是这种情况,依然是好的,“现在我们这么多人,还活在那个阴影下,不是说我自己找到了,我的一切就回到原来的样子了。那些还没找到孩子的父母,他们的一生都将在痛苦中度过。怎么办?继续找。”

“电影无疑是一种安慰——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的热映,让这个群体再次获得了关注。”彭高峰说。

 

在此之前,彭高峰见到了陈可辛导演。陈可辛对他说,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故事拍成电影,是因为他“相信那个原型故事的力量”,“这个力量是可以变成一部好电影的。”观影过程中,包括彭高峰在内,都“有种穿越的感觉”,被寻子的艰辛震撼,也为之后遗留下来的问题而思考。而这个,也是他希望其他观众能保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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