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莉
黑格尔说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是“历史上最卓越的艺术品”。我不相信哲学家对文学的判断,也不相信美学家对戏剧的评论。黑格尔两样都占全了。所以我需要旁证。找到了两则轶事。
第一则轶事。马尔克斯多年短篇练笔、即兴演讲、应景诗歌和新闻报道后,突然发誓要写人生第一本重要作品《枯枝败叶》。完稿后,他把手稿拿给朋友传阅。朋友说,你是抄的吧,怎么和《安提戈涅》那么像。
的确像。《枯枝败叶》写的是祖孙三代违背小镇居民意愿执意为大夫收尸的故事。而两千年前的《安提戈涅》写的是俄狄浦斯的女儿安提戈涅不顾国王克瑞翁的禁令,将自己的兄长、反叛城邦的波吕涅克斯安葬,而被处死的故事。马尔克斯看过《索福克勒斯全集》,却对《安提戈涅》印象模糊,或者说,貌似遗忘而深入骨髓。
立志当优秀作家的马尔克斯第一个作品就和古人撞车,尴尬可以想见。虽然可以用阳光下并无新鲜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等等口实自解,但千古之下如影随形,毕竟未跳出古人窠臼。马尔克斯最后在《枯枝败叶》扉页上援引索福克勒斯的一段话致敬——
“至今惨死的波吕涅克斯的尸体,据说已经出了告示,不准任何公民收殓,不准为他掉泪,就让他暴尸野外,不得安享哀荣,任凭俯冲而下的秃鹫吞噬他,饱餐一顿。此事可是非同小可,谁敢抗命不遵,就将死于民众的乱石之下。”
第二则轶事。中国作家阎连科看了爱尔兰作家科尔姆·托宾的小说《母与子》,觉得作者一定是个女性,“如果不是女的,怎能有如此细腻的文字?”可是翻到作者照片,却是个光头男人。多年后他碰到托宾,问他为什么能把女性写得如此优雅和忧伤。托宾说,我在用安提戈涅的声音说话啊,那是最有味道的女人的声音。她不是国王,没有权力,她的声音却有味道、有深度,无力而愤怒。
怎么个无力而愤怒法儿?安提戈涅说:“你选择了生存,而我选择了死亡。”对于这一句,有研究者引了老子的话来参证:“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
光说轶事,算不得剧评,好在我只是想说,有机会看看它,也许真能深入骨髓。
2017爱丁堡前沿剧展·法国经典剧目《安提戈涅》
演出:纯真剧团(法国)
演出地点:武汉中南剧场
时间:9月15-16日19:30
(武汉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