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劼
彼得·奥特的独奏音乐会中压轴的曲目是阿尔贝尼斯的《伊比利亚组曲》第一卷之三《塞维利亚的基督圣体节》。这套组曲是专业音乐会上经常的炫技作品,因为1909年它完成发表时,当时的批评是,乐曲过于艰难、不能演奏。错综复杂的结构、难以对付的节奏,就连阿尔贝尼斯本人也深恐这是一组神曲,没人能拿下。好在他敬慕的法国女钢琴家布兰斯·塞尔瓦面子大,垂青这部作品,分卷分期首演,有拿不下来的地方,就对小阿说,我要改改。大明星改我的东西,小阿受宠若惊,自然好说话,您改您改。幸亏明星效应,布兰斯对极难演奏的部分加以修订,成了现在演奏的标准版本。布兰斯也像盗火的普罗米修斯,将只应天上有的神曲偷下凡间,让芸芸众生常得几回闻。
我们常说听得“过瘾”,就是以指尖上技巧将音乐的复杂繁芜演绎得清晰明了,属于三个极端间的享受:技巧极高,乐曲极难,演奏极轻松,缺一不可。都知道曲子难,演奏的人若吃力,放慢速度,舍掉华彩,忽略细腻,都算不得好手段,需好整以暇,游刃有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搞定,演完轻舒一口气,看的、听的人倒要捏一把汗,悬一颗心,最后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就像庖丁解牛里的观者“嘻,善哉!技盖至此乎”,才算是“过瘾”。《伊比利亚组曲》就是将钢琴家放到火上烤,在听众面前显示“牛排几分熟”的过瘾曲目。不知道彼得·奥特这块美国牛排如何“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挺期待的。
《伊比利亚组曲》难,特别是《塞维利亚的基督圣体节》更难,倒不是作曲家故意刁难,而是他要表达和渲染的东西太狂欢,太热闹。圣体节是天主教的圣体瞻礼节,也是西班牙塞维利亚的著名宗教节日。那天,浩大的祭祀队伍举着基督的圣体在拥挤着众多人群中的狭窄道路上行进,崇圣的人要唱圣歌,看热闹的人要七嘴八舌,插科打诨、打情骂俏、撒泼打滚,都是其中应有之义。让人想起了《口技》里描摹的“百千人大呼,百千儿哭,百千犬吠。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也。”阿尔贝尼斯要在9分20秒里(郎朗2010年维也纳独奏音乐会演奏此曲的时长)用写实手法在钢琴上惟妙惟肖地描绘圣体节的欢乐与狂欢情景,可谓速写一幅西班牙民俗风情的生动画卷,其难度自然可知。专家说,乐曲所具有的壮丽辉煌的效果是任何一位西班牙作曲家所不能达到的、最生动的声音描述。
另外一个不算故意刁难,是阿尔贝尼斯自己太牛,以为天下人应该和他一样牛。他是钢琴神童出道,四岁登台,被誉为锋芒不逊当年的莫扎特。更奇特的是,从小到大,他有课不上,受不了大小音乐学院的清规戒律,时时翘课,到处流浪,像个吉普赛人,不混得一文不名不回家,回家拿了钱后又流浪,他的经历才是一部“少年天才的奇幻漂流”。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经历,西班牙各地的风土人情、民间音乐才烂熟于心,下笔无虚,洋洋洒洒。那些演奏他作品的人,有他的生活未必有他的才,有他的才又未必有他的生活,自然觉得难了。
所以,最牛的音乐,生活和才华缺一不可。
美国之声——钢琴家彼得·奥特独奏音乐会
演出地点:武汉琴台音乐厅
时间:11月2日19:30
(武汉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