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蓓
搞艺术里面喜欢热闹的人都爱着急:老的在前面挡着,小的在后面追着,急;突然发现前面没有老的,不知路往何处走,后面小的没有跟上来,不知传统能否接续,又急。老的分量太重,打下的江山太大,后面的不知道还有没有领域可以开疆拓土,急;老的固步自封,留下来的空白太多,后面的不知道如何求变求新,又急。
一急,就要喝酒吃饭聊天,三五好友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借着酒劲,拍案而起,要变法要革命,要成立流派。流派是什么,就是谋求大发展者,在力量相对单薄时采取的集团作战的方式。谋求大发展是历史责我开生面的责任感;力量单薄,是相对于传统的厚重而言,如同钱锺书先生在《宋诗选注·序》里说,前代诗歌的造诣不但是传给后人的产业,而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向后人挑衅,挑他们来比赛,试试他们能不能后来居上、打破纪录,或者异曲同工、别开生面。假如后人没出息,接受不了这种挑衅,那么这笔遗产很容易贻祸子孙,养成了贪吃懒做的膏粱纨绔。有唐诗作榜样是宋人的大幸,也是宋人的大不幸。
这情形在1978-1979年的湖北画坛,正如重现。当时“文革”结束,文艺界的环境为之一松,大家的心情也从兴奋逐渐平静,开始反思过去也更关注未来。四顾一望,知名的老画家相继凋零,中青年一代因为断层尚未成熟,湖北国画的整体实力在全国的影响还小,大家聚在一起,紧迫之感见于辞色;反过来说,这也是个前所未有的空白期,历史的大机遇,该怎样扩而充之,有增无已,又众说纷纭,一片浑沌,大家焦虑之感溢于言表。可谓双重着急。
国画本身也到了一个新旧交替的大关口。老的传统成了规矩教条,僵而硬,如泰山压顶,崇信者又严守话语权,稍有异端,就鸣而攻之;大家内心都觉得这样下去肯定难以为继,要求新求变,可怎么个新法变法,心里没底,手里没权,不敢大声鼓吹,就需要志同道合者互相砥砺,互相安慰,共抵风雨,共挡非议,以集体的智慧营造氛围,激励钻研精神,促进每个人风格面貌在时代应有的高品位上发展、成熟。
于是,1978年陈作丁、周韶华等人酝酿成立一个画会,1979年正式成立,名“晴川”。据说,“晴川”画会是1949年以来湖北成立的第一个画会,也是以探索艺术规律,推动国画创新为宗旨的第一个画会。“文革”前,徐松安等人曾酝酿成立画会,名为“葵社”,但还没有来得及活动,“文革”就开始了,徐松安被迫害致死,画会也没有人再提。“晴川”画会的成员大多是“葵社”成员,艺术思想也是一脉相承的。所以“晴川”画会的孕育是从1960年代开始的。画会的成员有冯今松、刘一原、汤文选、张善平、陈作丁、邵声朗、周韶华、唐大康、鲁慕迅、魏扬。大部分年过50,少数30开外。陈作丁年最长,被公推为会长。
名字叫“晴川”,虚实相应,实是第一次画展是在晴川阁附近的汉阳琴台举行的;虚是国家拨乱反正,发展形势如晴川万里,画家们的创作热情也如万里晴川。
现在回过头看,这是个有历史责任感的艺术团体,心气高,热情浓,应运而生,舍我其谁。这也是《湖北美术文献展》将其专门列为一个专题的原因。不过,拗不过时代的变迁,终于画会冰消云散,走向解体。当然,那又是下一篇文字的主题了。
百年纵横——20世纪湖北美术文献展
展出地点:湖北美术馆
时间:固定陈列展
(武汉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