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我和老公第一次没去给他的姑奶奶和国达（河南把叔叔叫达）拜年。去年7月，糊涂了10年、在床上瘫了4年的姑奶奶还是走了，热闹的年节突然没了母亲的羁绊，害怕在家触景伤情，国达在儿子和老伴的再三游说下答应出去转一转。这是十年来，他头一回出远门。

“心里还是不对劲。”大年初五，我给刚从广州旅游回来的国达打电话。一提到姑奶奶，国达的声调马上低沉了下来。“这半年来时常会在夜里突然惊醒，睡梦中总听见她在喊我，爬起来才想起人已经不在了。

姑奶奶早年丧夫，她独自把三儿三女拉扯大。67岁的国达是长子，这些年姑奶奶一直跟随他生活。当年，公公在内蒙古当兵，老公到了上学年龄被送回老家，一直住在姑奶奶家。“姑奶奶最喜欢我了。她家有个铁柜子，里面藏了好多吃的……”老公每每讲那三年时光，眼睛里总是溢满了欢乐。

结婚后的每个春节，我都会跟着老公回婆家河南许昌过年，初一大早就要去姑奶奶家拜年。每次见面，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都会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第三年抱着儿子回去时，姑奶奶却不大认得我了。

姑奶奶爱热闹，国达就把三轮车改造成带棚子的“房车”，座椅上铺上软垫，每天骑着车带着姑奶奶到街上去遛弯。担心姑奶奶不认得路走丢，每次出门国达都会紧紧攥着她的手……好几次姑奶奶趁着他不注意，偷偷打开门溜出了家。发现姑奶奶不见了，国达急得满大街去找，好在每次都有惊无险。有一次花了3天，国达找到姑奶奶后自己大病了一场。

有了孙子，国达和老伴分工，自己照料母亲，老伴照顾孙子。5年前，姑奶奶中风了。把她从医院接回来后，国达把自己的床搬进了姑奶奶的房间，日夜贴身照料她。“身上痒”“要喝水”“想上厕所”……一晚上，国达经常要被姑奶奶喊醒四五回。不敢睡得太死，他戒掉了喝了一辈子的酒。换尿片、擦身、翻身、按摩，在国达的悉心照料下，姑奶奶身上闻不到一丝异味，没长过一个褥疮。

每回拜年，国达总会先把我们领进姑奶奶的房间。“妈，水峰和他媳妇回来看你了。”只有听到国达的声音，姑奶奶才会费劲地睁开浑浊的眼睛瞧上我们一眼。那时，她已经不认得人了，却总能准确地听从国达的指挥。家里的年饭是国达主勺，饭菜端上桌，招呼我们坐下，他就端着饺子进了姑奶奶的房间。把饺子馅和皮碾得碎碎的，一丁点一丁点地喂，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跟姑奶奶说着话。等他喂完，年饭早已经凉透了。“一次呛食都没发生过，医生说是个奇迹。”婶子在一旁说道。

姑奶奶走的时候92岁。听公公说，国达的奶奶当年瘫在床上8年，也是他一手照料送的终，老太太走的时候98岁。厚养薄葬，我想国达的心里应该没有太多的遗憾吧。“妈在，家就在！亲人在，年味就在……这年，过得没意思啰……”电话里，国达声音又低了下去。记者刘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