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华演来不温不火

我当然没赶上看她的庐山真面，只是小时候听老奶奶在豆棚瓜架下，说她怎样的打家劫舍，如何的行侠仗义而已。说她手使双枪，骑马射金钱，百发百中，弹无虚发，还可以把三个金钱一丈远一个个扔在地下，然后一个镫里藏身，用嘴一一衔起。奶奶说时，手舞足蹈，恰如真的一般。如今想想多少有点神得慌，当然，这种乡野传说，一传十，十传百地传来传去，难免就夸大其词，神乎其神了。

我写的雪里红，不是女强盗，而是戏班里的女东家：性情泼辣暴躁，外形风骚冶荡，不过，内心却善良得很。李丽华演来倒是不温不火，恰到好处。那时都是现场收音的，没有她那口刮拉松脆的京片子，还真没法演。

王四爷（元龙）演她的丈夫马啸天，年老力衰，一切事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眼看着如狼似虎的老婆偷人，也只好眼睁眼闭，最后忍无可忍，在酒里下了药，要毒死她约来的情夫金虎（罗维饰），没想到金虎前一天已经和唱京韵大鼓的小荷花（葛兰饰）私奔了，欲火焚身的雪里红越等越心急，自酌自饮地喝闷酒而遇了害。

罗维演的金虎是在天桥卖艺耍钢叉的，他有个小徒弟，由刚演完《金凤》小癞子的金铨饰演，洪波演小荷花的爸爸，吴家骧演追求小荷花的黄大少，粉菊花师傅演戏班的过气花旦。这份卡士在当时算是蛮大的了，所以号称“八大头牌”。

没想到他们八位里，除了四爷、洪波和小胡，以前在《金凤》里一块儿工作过，其他的几位，都是第一次合作。不过大家对我这个新导演，倒还相当地尊重。摄影师是绰号“天王”的何鹿影，因为把女主角的脸拍得特别漂亮，所以红得不得了。粤语片的芳艳芬、红线女，和国语片的李丽华部部戏都指定找他。所以片厂里看见李丽华一化装，准看得见“天王”健步如飞走来走去。

天王喜欢赌马，对马匹，对骑师都有研究，一连赢上几场，就想连摄影师都不做了，很想一边写马经，一边小玩玩，赢朋友钱伤感情，赢女皇御准的马场钱，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后来也斩手指戒赌了，据说输得不少。

我第一部导演的《雪里红》，还真多亏他的帮忙，因为他的经验丰富，镜头效果，和镜位方向都滚瓜烂熟，拍起戏来绝不会出大毛病。如今他已经是半退休状态，喜欢的戏就接两部拍拍，不喜欢的宁愿和杨志卿一块儿挖花。

常听小辈的摄影师学着“天王”的口吻讲笑话：“想当年，阿叔手执开麦拉由三楼跳到平地，动都不动。”

旁边一定有人接下句：“机器不动？”

“不是机器不动，是地不动，阿叔也不动；阿叔说不动就不动，把阿叔送到医院都好几天不能动！”

李翰祥著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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