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拍第一个镜头

这当然是笑谈，不过“天王”掌机器之稳，在摄影师中还真是不多见。

《雪里红》的布景师，是设计《国魂》和《清宫秘史》布景的包天鸣先生，据说是导演方沛霖的学生（方导演以前是著名古装布景设计师，从事导演后，以拍歌舞片为主，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和朱九小姐同乘由沪飞港的空中霸王号航机，死于空难中）。我和包先生是永华的老同事，《嫦娥》的布景设计也是他，听说我第一次执导，很乐意帮帮我。我的假想环境，是北京天桥附近，第一堂要搭的景是座破关帝庙，我想它的位置大概在天坛和先农坛之间吧。佳人才子章回小说中，经常有后花园小姐赠金、关王庙私定终身的回目。小时候听白玉霜的蹦蹦戏（有人说是半班儿戏，京戏是生旦净末丑俱全，所以称全班；评剧多数是生旦就搞定，所以称半班儿），她除了最拿手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之外，就是《玉堂春》的关王庙赠金了，看她演的《玉堂春》，和已经要了饭的王三公子在供桌底下拿虱子风情，还真叫人脊梁沟儿发麻。再听她那几句带着浓厚鼻音的道白，就更够受的了：“啊！三郎，那虱子咬你的肉，比咬我的心……还难受——哇！”说完了梆子一敲，家伙点一响，她眼含秋水，目光冶荡地朝王金龙的身上一依偎，难怪王三公子要睡马路了。

《雪里红》的关帝庙就是罗维的金虎和葛兰的小荷花私会的地方，第一个镜头，准备拍的是雪里红知道了他们幽会的信儿，满怀嫉恨地蹑足潜踪跟了来。

那时，我的分镜剧本都印着和影片菲林大小的方格，每个镜头都在格里画得一清二楚，同位置顺光的镜头，都用红笔勾出来，以备跳拍之用。不过，由于当时年纪轻，记忆力强，到了场上根本不需要翻剧本，甚至连每个演员的对白，都记得一字不差。

原定的开镜时间是下午一点，我早上九点钟到荃湾的华达片厂看布景，以为美工人员一定在那布置道具呢，谁知进棚一看，棚里还打着灯光，拍红线女的粤语片呢！布景是一座华丽的洋古式大客厅，几十个临时演员，着民初的服装，正为主人拜寿呢。

我当时好不奇怪，以为改了期，到厂长室找许立斋，许厂长还没到，找经理张仲竹，张经理也没来，只好问场务主任陆培生：“怎么，《雪里红》改期了？”

“边个话改期？”他还蒙查查。

“B棚里搭的客厅都没拆，怎么拍关王庙！”

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急乜嘢呀，你下午一点通告嘛，侬家只不过九点二十分嘛！真系，我都不急，你急！”

好嘛，大有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的味道，看他大模大样、十拿九稳的样子，还不能不信，好吧，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看他怎样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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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翰祥著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