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昭和

从前我只是听说，沈从文对张兆和情有独钟，为了追求她，不惜冒着极大的风险——被套上“德行有亏”的骂名。

毕竟，那一年，他站在讲台上贵为人师，而她不过是一个温婉娴静、小心谨慎的女学生。

后来，我读了《湘行散记》里头，张兆和写给沈从文的几封拳拳深情的信，忽然获得领悟，这个女人，他果然不曾看走眼。

尽管从日后书信来看，两人婚后矛盾重重。抗战爆发，北京失陷，沈从文央求她随他南下，张兆和却以孩子需要照顾等为由，一再拖延，留在北京。沈从文不善理财，又爱收藏古董，导致生活拮据。张兆和信中指责丈夫不知节俭。沈从文则怀疑她不爱他，爱的只是他的信。

但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曾是一对相亲相爱的佳偶。

那时候，张兆和给沈从文写信，她在信里喊他二哥，不是从文，不是老沈，也不是其他的什么，或许正因为这一点旁人不能沾光的亲昵。

她在信里写：

"天气不好。你走后，大风也刮起来了，像是欺负人，发了狂似的到处粗暴地吼。这时候，夜间十点钟，听着树枝干间的怪声，想到你也许正下车，也许正过江，也许正紧随着一人挑行李的脚夫，默默地走那必须走的三里路。长沙的风是不是也会这么不怜悯地吼，把我二哥的身子吹成一块冰？"

她本来在此地，无病无痛，无灾无难，屋子里也温暖，但是她心里不安，因为她的心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她的心里还装着另一个在外头，跋山涉水、栉风沐雨的人，所以她忧心忡忡。

爱将他们密密实实地结合在一处，仿佛是两片紧紧相拥的霜花，即便偶尔天各一方，但是心底最深处，还是记着对方的那一点温与凉。

写信之时，沈从文正在去往湘地探母亲的病，顺便见见亲友的路上，她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他的安危，她无时无刻不在念想着重逢的时间。

她想大大方方地要他“陌上花开，缓缓归矣”，却也难免流露为人妻的一点私心。但还是仔细嘱咐沈从文记得走亲访友的具体事宜。

因为爱他，才舍得为他分出一缕柔肠，因为爱他，才舍得如此悉心体谅。

沈从文是个会讲情话的人，他向张兆和表白时说：“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句话，我们耳熟能详。

我们一直以为张兆和没有爱过沈从文，因为极少看到她炙热的文字。但是这些婚姻之初的书信泄漏了她的心思。原来她也是小女生一样爱过沈从文的，只是后来因为战乱、因为世事多艰、因为日复一日的琐事的搅扰，那轻灵而稚嫩的爱的根芽被深埋于心，不再轻易破土而出了吧。

(武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