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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阅读日本作家盐野七生的《罗马人的故事》第9册《贤君的世纪》的读后感想以《罗马帝国的普世价值》为题，分别在自己的微信公号和博客上发出，两天后，微信公号上的阅读量只有354人次，不及我的2872位“用户”的零头；而在我的博客上，点击量却已有4465人。由此可见，我的影响力仍然依赖于由网站推送的“大众传播”，而不在个人社交圈子的新媒体。

而对于我更有价值的，则是博客上21个陌生网友的“评论”（留言），形成了明显的争议。我觉得非常有意思，也耐人寻味。

我明白，当我称许一种“普世价值”，尤其是来自古代西方的普世价值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落入一个早已存在的中西文化优劣的争议框架之中。这个争议框架中，本来就免不了包含民族情感的因素，在当代，还会有意识形态的因素。但是，我个人的看法其实是：如果存在人类共有的一些普世价值的话，那么，人类的各个部分（我不愿意提“民族”、“文化”、“国家”这些具有隔绝色彩的词语）都在自己的历史生活和实践中为这些普世价值贡献了不同的东西。尽管我们在称道他人的时候，内心潜藏着我们自身的缺憾，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我们这一部分人类”整体上的否定。

在我博客那篇文章后面的留言中，对于我所心折的“罗马帝国的普世价值”持肯定态度的，有这样一些留言：

chaoyunnie02月27日10:29

“理念源自希腊,但希腊只把公民自由权利财产私有等停留在口头上,而罗马人却将它落实在行动上,惠及百姓.所以才有"希腊的智慧,罗马的伟大"之说.

细水流年02月27日10:46

民主法制的基础是平等。古罗马时代恰恰是中国的孔子年代，春秋时代的百家争鸣叫秦始皇的强力一统和，后来的孔丘的君君臣臣学说独尊地位给埋没了。古罗马帝国一半是武力，一半是文化，秦始皇基本只靠武力统一，所以还要靠武力强权维系。这就是东西方发展之路分道扬镳的根本原因。

陈厚华博客02月27日15:07

这正是我们在中国人、或者说是我们中国统治者应该具备的和缺乏的！赞赞赞

而持否定批评观点的则有这样一些留言：

天气一定晴朗02月27日 13:53

马先生还有一大班与马先生持同样看法的，你们需要多一点成熟的洞察力。在罗马的时代，你们中除了象王石这样是有可能成为公民的，绝大多数都不可能是公民，而就是奴隶阶层的法律地位，所以书中所说的种种人权是与你们无关的，那些权利是属于踩在你们头上的罗马公民和奴隶主的。穿越历史，是一门技术活，需要踏实的阅读与思考，需要长时间的体悟。中国历史很伟大，在罗马史面前没有什么愧色，这是没有疑问的。至于血腥的政治阴暗，难道这十五本书中一点没有写到么？罗马的嗜血，只在中国历史之上。（这一段留言最后以另一个网友“我从头看到尾”又重复了一遍。）

天气一定晴朗02月27日 14:05

罗马如同一头嗜血的猛兽，它活着时，一定是精彩的，但它的精彩一定是短命的。中华文明连绵不绝，当前的问题，本质上不是中华文明的问题，而是过去一百年来与罗马的继承文明冲突后造成的文化中枢神经性错乱的问题。中国当前遭遇了严重的问题，但西方同样也在遭遇它们自己的严重问题。双方的问题，归根到底，是西方的理性、机器、技术文化走到了极端，现代化将成为人类的终结与大毁灭。我们看看手机在中国的威力，就可以生动地理解何以高科技正在摧毁智力与文化，正在造就大规模的新奴隶阶层。世界如有未来，离不开向古典中国而不是罗马请教智慧。罗马的智慧已在技术现代化的进程中得到了不仅是充分而且是疯狂的展现。

天气一定晴朗02月27日 14:34

罗马文明中的理性、技术基因发展到极端而得不到对立面的遏制，那么人类就将成为技术的、机器的奴隶，人类将失去自主自我，这一点正在越来越清楚地被近年的高科技发展所展现着。讨论罗马文明，关注只有少数人有资格的公民权，是一种重大的错位错觉。真正应当关注的，是罗马时代的奴隶阶层，为什么这些人成为奴隶。人本主义的文明，是中国的，恰恰不是罗马的。如果不能意识到这一点，对罗马史的关注只能是另一种近年来泛滥的戏说。

daisy85202月27日16:20

罗马帝国还存在吗？命都没了，还说其它的屁用！

猴拳怕窑砖02月27日22:19

罗马“皇帝”最后还不是能用钱买，真如文章说的那般好，再说罗马议员也是家族利益代表，实际上是家族博弈的产物真正代表平民阶层的极少，至于真正称得上“皇帝”的没几个。

对于上述争议，有一位网友的留言说得好：

老鸭嘴02月27日16:05

讨论问题必须是处于一个共同的、有共识的基础。如果没有限制，可以随意引入任何事例，结果必然要成为扯淡。讨论罗马的自由和权利，自然要限定所涉及的对象，我们讨论的是权利和权力主体间的关系，而非不在这种主体里的其他对象。罗马统治者如何对待它的授权者，与不涉及这种权利的奴隶制不是同一件事。如楼上那一位什么都混淆进来的论法，是永远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罗马具有共和制，这是一件事，罗马有奴隶制，又是另一回事。说共和制好，用奴隶制来否定；说奴隶制坏，又用共和制来否定。这是脑子缺乏逻辑思维能力的表现。

而我觉得，这些留言形成的争议，主要涉及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方面是价值问题；另一方面是事实问题。着眼于价值问题的留言，其实是从今天的角度看，罗马帝国的国家治理和社会生活创造了在我们今天仍然珍惜的价值：比如，对法律的尊崇，对权力的约束。而着眼于事实问题的留言，则是从历史上看，那个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罗马帝国它强横、嗜血、黑暗的一面。

我觉得，前者不能掩盖后者，价值不能否定事实。对于事实的问题，我们应当严谨，而不应当无视。这是我那篇文章《罗马帝国的普世价值》中的缺陷。但是，真实存在的事实，同样也不能否定真实存过的价值，尽管那些价值――民主、秩序和对皇权的约束，在罗马帝国只存在于罗马公民之间，甚至只存在于只有数百人的元老院议员之中。

这就涉及到价值的独特性了；这就涉及到我们如何看待价值这种东西了。在我看来，价值具有这样的特点：它们在表述上是普遍的，它的意义也是普遍的；但它们在具体的历史生活中的适用范围和实现程度，则肯定是有局限的。

比如，在罗马帝国，自由、平等这两个重要价值，只存在于罗马公民之中。我们如果身为奴隶则无福共享。但是，自由、平等这两大价值只要产生了，它们就会随着人类的历史实践，尤其是为自由平等而斗争的历史，逐渐扩展到其他人类群体。也就是说，价值具有内生的扩展性和能动性。而事实则无法“扩展”和“能动”。

再比如，美国《独立宣言》第二段一开始就说：“我们认为下述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请注意，中译本说的是“人人”。但这个概念（all men）在原文表述中就不包含妇女（Women），因为美国独立后的近100年中，妇女一直无选举权。1872年，有一位女权运动领袖苏珊?宝莱?安东尼毅然在投票站投出了妇女的一票，还因此被逮捕、审讯。同样，在《独立宣言》中表述的“平等”也不包含黑人男性，因为黑人在当时还算作财产，而不是“人”。但是，正是因为平等的价值在立国的文献中被公开、庄严地表达出来了，这样的价值，就为妇女和黑人平等权利的斗争提供了精神动力和逻辑依据。在美国宪法被批准130年以后，第十九条修正案最终赋予了妇女选举权。而1865年批准的宪法第十三条修正案，正式废除了美国和其殖民地的奴隶制度和非法奴役的状况。而上个世纪上个世纪60年代美国风起云涌的黑人运动，最终推动了保证少数族裔在教育和工作上的平等权利的“平权法案”。

1215年英王约翰被迫签署的《大宪章》（Great Charter），其宗旨本来只是为保障封建贵族的政治独立与经济权益，普通民众则不与焉，何况后来它还被删除和废弃。但是，《大宪章》所表述的限制王权的观念，却成为后代反对封建专制王权、建立法治国家的普遍价值。今天它仍是英国宪法的重要组成部分。美国的联邦宪法和各州宪法也都包含有《大宪章》的思想。

在事实上，那些存在于历史情境和历史文本中的具体的权利，肯定是有限的；但那些具体的权利却因为包含着普遍的价值，而具有扩展性，最终扩展到全体人民。在这个意义上，价值就是火种。

价值是精神性的，它独属于我们人类。它具有改变事实、推动人类进步的精力动力。在某种意义上说，价值并不表述事实，它只表述我们想要什么。你看那被整体上称作“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12种价值――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那一样不是好东西？它们并不意味着我们在事实上已经是这样的国家，已经是这样的人民，已经是这样的社会了。它表达的只是：我们和世界人民一样，追求这样的普遍价值。

我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肯定“罗马帝国的普世价值”――也就是罗马帝国为这个世界留下的价值。这样一些价值，并不需要保障罗马帝国本身一直延续到我们中国清朝灭亡的时候，才值得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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