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洋葱，是因为父亲。

童年的快乐时光里，根本不知道父亲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只记得父亲从来没有在桌子上好好吃过一顿饭。每餐都是急匆匆的，两张煎饼叠放一起，饭桌上有什么剩菜就夹什么菜，从来不挑。赶巧到那天一点剩菜都没有，父亲就在菜篮子里随便找点辣椒当菜，对付一两口，随后又是急急忙忙跑出家门！我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每次吃饭都这样，明明家中可以让他饱餐一顿，可他偏偏不呢！

有一次，我和小伙伴跳皮筋口渴了，着急回家喝水，看到父亲在菜篮子里到处翻找。菜篮子里洋葱引起了我的注意，母亲从来不做有洋葱的菜，她说辣眼睛，不好剥。但为什么菜篮子会有母亲不做的菜呢？还未等我想明白，父亲已经开始一层一层地剥开，脆脆的洋葱片在父亲的手里根本不需要用菜刀就变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随后父亲习惯性地将这些小块洋葱摊放在煎饼上，再随便夹点咸菜，配上一碗白开水，这就是父亲的午餐了。待父亲出门后，我拿起刚刚遗落在饭桌上的一小块洋葱，好奇地吃了一口，瞬间鼻子被呛得不行。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吃这种难吃的菜。

中学时代，我与父亲的见面次数就少了许多。因为住校，只能一两周回家一次，有时候还碰不到父亲，但是我的生活费从没缺席过。

有一次学校考试，放学早了点，我就提前回了家。还没踏入家门，就听见父亲叮嘱母亲做点好吃的饭菜，等我放学回家，母亲不耐烦地说：“你都叮嘱一下午了，知道了！倒是你，和孩子一起吃了再去干活，不急一时。”父亲急忙说道：“那可不行，多干一会儿就能多拿一点工钱，有了工钱，孩子的周末加餐就能丰富些！”原来，父亲每次急急忙忙地出去是为了多拿一点工钱，这么多年我却不知道，鼻头瞬间像是被洋葱呛了一样，酸酸的。我假装没听见父母的谈话，扯起嗓子就喊：我回来啦！父亲看到我后，一边习惯性地从他衣服口袋里掏出下周的生活费递给我，一边责怪母亲不提前准备饭菜等我。说罢父亲又要急忙出门了，我问父亲是否吃过午饭，父亲连忙说吃了吃了，没等我回应就给我留了个背影。桌边的洋葱碎屑此刻是如此的刺眼，以至于我的眼睛都模糊了……

参加工作后，一向不善言辞的父亲用他的老年机经常给我发短信，告诉我：一个人在外要吃饱，吃饱才不会想家！是啊，父亲这么多年有没有吃饱呢？趁着公司团建的机会，我抽空回了趟家，给父母买了很多城里才能买到的补品，大包小包地提着，满怀期待地回家。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的头发白了，背有点驼了。看到我回家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还是母亲吃惊地问道：“不年不节的，又没放假，你怎么回来了？”父亲这才缓过神来。我一句“我想你们了”，厨房里就多了两个忙碌的身影。我把菜篮子最耀眼的洋葱拿起来，对父亲说，我想吃它。那是我第一次剥洋葱，一边剥，一边流泪。父亲笑着说他来剥。他一层一层地剥，一点都不嫌辣眼睛。那时我才明白，父亲对这个家的付出，对我们姐弟仨的爱，就像这洋葱，一层一层地剥给了我们，留给自己的几乎没有。

如今，我再也没有机会和父亲一起吃洋葱了，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只要一想起父亲，我的眼睛就像被洋葱辣了一般，泪流不止……

一个冬天的傍晚，爱人提议把家里放了许久的洋葱凉拌着吃了。于是我拿着洋葱坐在洒满落日的阳台上开始剥了起来，就像父亲当年那样，一层一层地剥。我一边剥，一边流泪。爱人见状笑道，没见过哪个剥洋葱把自己剥得梨花带雨。儿子也在一旁附和着：“妈妈下雨啦，眼泪哗哗地流。”

楼下的树，在寒风中瑟瑟作响，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是在奏一曲思念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