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的记忆

入冬，一年一度。候鸟又

开始南迁

开始漫漫征途。它们成群结伴

正在翻越喜马拉雅的雪线

借助上升的气流，直到飞越极顶

雪、严寒——

冻住了它们的视线

记忆会在天空凿开一条条路径

以完成所有的抵达。迁徙

是候鸟的宿命；翅膀是所有

漂泊者的

故乡与远方

零度及以下

一地沧桑。菜叶上一张张结霜的脸

携带冰花莅临

天亮后，早晨赋予了一点点安慰

一夜悲苦，一种必须的经历

早替它们录了口供

写入卷宗。时令，以无法推迟的口吻

执行自己的决断

万物在不可违拗的惯性中

生死轮回。我们都是

别人的一粒灰尘

天上的星宿才是定位仪。我只关心

园子里的蔬菜

被寒冷囚禁之后，坚硬的冬天

会不会放下所有的芥蒂，让青菜

变得柔软、好吃

冬日手札

雪至，一抹暖阳把一张纸烧毁

歇在电线上的麻雀，何时飞走了

母亲的身影

在梦里闪了一下，什么

也没有说。平原拐了个弯一夜白头

我知道旧袄上又多了块补丁

熟悉的针脚里

藏有一个时代的隐喻

和体温。而我们，有无以言说的幸福

围绕，人世间有的

我们一样也不缺。来过就好

平原有雪也有棉花，冬日手札

都很白。日子挨着日子

彼此支撑，彼此回忆、归还

我很想知道

是不是所有的雪

都会写下春天的借据

冬日白皮书

薄霜多次校对之后，这本书要正式出版了

今早开门

整个田野一阵号令

突然一页一页换成银装

树上结了一层晶亮的坚甲和冰花

这是比雪更冷更硬的霜

隆冬的刀子伸出来了。斑鸠的咕咕声

露出了细弱的薄刃，明晃晃的太阳

也变得冷艳

红扑扑的脸颊涂满胭脂

已漫过树丛。像是打开了一本书的封面与扉页

一种凛冽的美装饰了人间烟火气

雪不会迟到

最终会落座于封底

成为整本书的厚度和空白

冬眠之诗

一生注定要错过最隆重的落雪时刻。我不知道

没有冬天的地方

是不是没有冬眠之物

天地很静，它们以微弱的心跳

与外界保持联系

以微弱的气息，洞察这个世界

等春天回暖

它们知不知道又在下雪

知不知道，气温又低至从前

它们会不会睁开眼睛

看一下这个被它们遗弃的世界

有多美

有多骇然

一切只是暂别，所有的现实

都能从梦中醒来。这些冬眠之物

神一样无声无息

以自己的方式

再一次宽恕

这个被雪压着，冷得

喘不过气的世界

雪是他乡的圣物

不是每个地方的冬天都会下雪

高原红也是可以避免的

大漠与海边，一样要防风沙

土壤永远都是稀缺之物，你不能带走

换一个地方

防寒衣物一定会滞销

液体与气态之间容易切换

气温达不到雪的尺度，无法凝结

雪是他乡的圣物

没有雪，故乡依然还在原处等你

（张泽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诗歌原创》《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潮》《福建文学》《长江文艺》《延河》等刊，入选多种选本，获国家、省市级各类诗歌奖项三十余次。长诗《汉于此水》入选中国作家协会定点深入生活项目。出版诗集《用它的读音去注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