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峰散文|逝去的年味
2024-12-27 12:20:00 来源:极目新闻

我是上世纪60年代出生的人,经历过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匮乏,但对年的怀念,却一直萦绕在心,从来不曾忘怀。

每到年关,我总会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些年的年味,想起那欢欢喜喜、忙忙碌碌的年,以及那年前年后忙碌的琐事。

只要一进入腊月,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了。人们的忙,大多是从整阴米、熬麻糖开始的。

天还没亮,妈妈和二姐就用谷米加麦米,煮了一大锅粥。当我起床的时候,她们已经把粥盛进了江盆,拌上了麦芽。而且粥上面已经析出了好多糖水,空气里流淌着一股淡淡的麦芽糖香。

吃过早饭,妈妈要我到二爹家去把豆腐架子借来沥糖。

所谓豆腐架子,就是用两长两短四根木棍,外加一块小木板钉成的一个下面镂空的架子,是专门用来做渣浆分离的。

那天我出门之后先到二爹家去问了一下,又跑到三爹家,发现三爹正在用,让我等一等。于是我出了门。发现路上来了一辆名叫“千里马”的拖拉机。在那个年代,拖拉机可是稀罕之物。可那拖拉机偏偏又陷到了大路上的泥地里,好多人都跑过去看稀奇了。我当然也不例外,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看大人们用铁锹挖,用人推,用牛拉。当拖拉机好不容易走出那段泥泞路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这才想起我是出来借豆腐架子的。当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家的时候,糖水已经沥好下锅了。

熬麻糖是个漫长的过程,要把一大锅糖水熬成浓稠的糖稀,起码得两个小时。我是个瞌睡虫,天一黑眼睛就睁不开了,可又不想错过那甜甜的锅巴,丝滑的麻糖,于是以加柴禾为名,蜷缩在灶门前,一边烤火一边等待,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一头扎进了灶门,差点没把头发烧焦。姐姐看我实在馋得可怜,便用锅铲在锅边来来回回地铲,不一会居然铲出了一坨锅巴,让我甜了一整夜。

麻糖熬好后,妈妈用一个较大的瓦罐装起来,放到碗柜顶上,说是等炒米炒好后做麻叶子。其实是害怕我偷吃。

那年月虽然穷,但也有诸多讲究。无论有钱没钱,腊月三十之前,一定要洗个澡、理个发,然后换身新衣服,穿双新鞋子。总要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地过年。新衣服新鞋子我都爱,就是不想理发。我讨厌的不是理发,而是讨厌给我理发的这个人——我老爸。村里本来是有剃头匠的,但爸爸为了省那五分钱的剃头钱,他跟人合伙专门购置了一套理发工具,专门给我们兄弟几个剃头。每次理完发出门,总会被隔壁叔叔伯伯和村里的小伙伴耻笑。

那次也许是因为过年了,妈妈为了给我讨个好彩头,剃头前特地和我商量,今天只要我听话,好好剃头,她就给我麻糖吃。就这样,爸爸剔几刀,妈妈就让二姐给我舀一勺麻糖,剃几刀,就舀一勺。一个头剃下来,罐子里的麻糖被我吃浅了许多,以至于那年的麻叶子都少做了一盒。被妈妈和二姐笑话了好多年。

回想起那段时光,我总觉得好笑。小小的我那时候为什么那么皮那么馋,把日子过得那么有趣呢?

现在日子好了,物质有了极大的丰富,我怎么就找不到当年的童趣了呢?

时间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早上,二姐喜滋滋地拿出她做了一个冬天的鞋,分发给全家。我的鞋总是最好最漂亮的那一双。白底,白帮,灯草绒鞋面加松紧,穿在脚上,别提有多舒服。

每次一穿上新鞋,我便会脚底生风,满塆子疯跑,把脚抬得高高的到处炫耀,惹得满塆子的姑娘婶婶、媳妇姐姐们交口称赞。每当听到她们的赞扬,我的心里总会特别滋润,一股傲然的感觉油然而生。以至于接下来好多日子,我在小伙伴面前都会腰杆笔挺,鼻孔朝天。

可疯跑一圈回家后,三个姐姐们总会指着我的新鞋骂:“看看!刚穿了半天,就弄脏了!你就不会小心点,爱惜一点啊!”

这时,我就在地上跺,使劲跺脚,想把那些粘在鞋帮上的泥巴、尘土跺下来。这时候,她们又会骂,“跺!还跺,再跺鞋就跺乱了。”

于是我不再跺,悄悄溜出大门,又满塆子疯跑起来。

几十年的光阴,一晃而逝。这些年我手执烟火以谋生,心怀诗意以谋爱,早已忽略了童年的浅吟低唱。蓦然回首,才知道童年的麻糖和新鞋子并未远离我们,而是在岁月的长河中旧貌换新颜,以一种全新的姿态滋养着我们,呵护着我们。

(成峰,湖北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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