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海泛槎·在这艰难的岁月里，最重要的是，要想一想自己拥有的东西，它们是多么有价值

文/丹萌

《南渡北归》全景描绘了抗日战争期间，北大、清华、南开等校的知识分子流亡西南后又返回中原的故事。说残酷些，这是一部流亡史，可私心里，我却觉得它更像是一部精神乌托邦的建立史，在云南的边陲小镇，他们建起的西南联大，条件虽简陋，内心却充盈。

我印象最深的是“老金”。

初识他是中学语文课本上汪曾祺写的那篇《金岳霖先生》，其中写他“常年戴着一顶呢帽，进教室也不脱下”“脑袋总是微微地仰着”，搞“枯燥”的逻辑学，上课时面对学生的怪问题，还会问“Mr．林国达isperpendiculartotheblackboard（林国达君垂直于黑板）是什么意思”，冷场了，他却自得其乐。

大概是个古板又无聊的老头儿——这是我对他的初印象。

看完全书才知道，他在那个艰难的时代喜欢的事竟是养鸡，四周战火纷飞，人人时刻戒备，他呢，没事就在院子里拿一小把玉米喂自己的鸡，下了蛋，就送给隔壁的林徽因补身体。不下蛋？他曾经找来做过妇产科医生的杨步伟给自己的鸡“助产”呢！

金岳霖喜欢林徽因不是秘密，许多人知道他为林徽因终身未娶的“传说”。

在西南联大，人人都得会“跑警报”，上着课，读着书，或是喂着鸡的时候，听到警报声，都得赶紧起来，拽上最珍贵的东西一路狂奔，稍有迟疑就是几声巨响，碎片纷飞。

别人跑警报，常是带钱，带金子，老金不是，他带自己的《知识论》，还有厚厚的林徽因给他写的“情书”，据说这个戴呢帽的家伙手拎一小箱手稿狂奔的样子，也算是跑警报过程中的一道风景。

他为什么会带这些“纸”？跑警报的时候，他在想什么？是害怕见不到林徽因，还是完成不了《知识论》？据说他在跑警报之余，对学生说：有人带金子逃跑，就必有人会丢金子；有人丢金子，就会有人捡到金子；我是人，故我可以捡到金子。

用一套严谨的逻辑论证“跑警报的路上可以捡到金子”这件事，听来颇令人发笑；派出几个学生去做，果真有同学捡到过金戒指等物，他甚是得意。

真是一个在战乱时期还能保持深情和可爱的家伙。

我一直觉得西南联大是中国大学界的“乌托邦”，即使蒋梦麟“吐槽”过宿舍实在太差，不愿自己的孩子进来受苦，可梅贻琦以一句“所谓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乃有大师之谓也”就安慰了他。

看书的时候我也一直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人在那个性命难保、吃穿都成问题的时代，还能跑警报的时候想着逻辑学？是不是因为大家都物质贫乏，追求些精神上的寄托反倒显得容易？

之前有幸见过一个研究医院院史的教授，他上台演讲，讲完了又自己打趣自己：“我老婆总说我喜欢的这些东西餐桌上吹吹牛就算了，真要研究它有什么用呢？”

是啊，你说逻辑学有什么用呢？他们这些“执念”更像天生的使命召唤。

“在这艰难的岁月里，最重要的是，要想一想自己拥有的东西，它们是多么有价值，这时你就会觉得自己很富有。同时，人最好尽可能不要去想那些非买不可的东西。”这是老金在面对通货膨胀时，对梁林夫妇等人说过的话。

丹萌媒体人，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