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遥
提到舒乙的文章,有个流传很广的故事,说有一天在人民大会堂开会,学者吴组缃和王瑶两人边等车边闲聊,说到《人民日报》上连载的《老舍的童年》,作者是舒乙。这个评价:“舒乙的文章写得不错!”那个说:“是啊,比他爸的散文写得还好啊!”老先生们没注意,舒乙就在旁边。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前辈的认同,对初次提笔写文章的舒乙来说,是份沉甸甸的肯定,毕竟他那时已经四十多岁了。
舒乙的身份颇多,曾任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又是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第九、十届全国政协委员,还是画家。
北京出版社近期出版的《舒乙文集》分四卷:《爸爸老舍》溯老舍生平,《北京你好》记北京风物,《美好心灵的富矿》忆中国现代文学馆成立及文学藏品之由来,《生命在案头》则似文坛掌故,亦可视作舒乙现代文学馆工作之余的文人忆往。
舒乙是文学家老舍、著名画家胡絜青的儿子,老舍当年没想过让子女从事写作,所以舒乙前半生在林业化工领域当技术专家。他步入文字行列,缘于一九七八年后,一些现代文学研究者希望舒乙能以直系亲属的身份研究老舍。
老舍早年生活有文字可考的并不多,只有老舍一份《自拟小传》刊于一九三八年的《宇宙风》第六十期,剩下的吉光片羽散落在他的文章里。舒乙花了数年时间,走访了上百人,形成了较为翔实的资料,写成了《老舍的家谱》《老舍早年年谱》。
舒乙的文字语言在受老舍北京口语影响的同时,文艺气息更浓,虽近北京口语,总体偏“雅”,平易而不俗:
我领略过几次冰心先生的哭。
那是一种真正的冰心先生的哭。
那是一种真正的大哭,很吓人。双手捂着脸,号啕大哭,声泪俱下,荡气回肠,毫不掩饰,不管当着什么人,来势极猛,像火山爆发,是一种最真挚的感情的流露。
我从此知道什么叫号恸大悲。
——《生命在案头·梦和泪》
他工作在中国现代文学馆,研究范畴是现代文学,离不开现代作家,是以他又喜欢写人物,写很多不为人知的小细节,为中国现代文学的斑驳记忆填补了一块又一块空白。他的笔下写了老舍、茅盾、曹禺、许地山、刘半农、冰心、杨沫、孙犁、台静农、林海音、苏雪林等大量现代文学名家,他写这些人物的身世、品质、气韵,惯常以情带文,寻觅自己情感体悟的“宣泄点”,然后以“点”突破,若溪流婉转,自然流淌。
舒乙的另一大特点是始终维持着一块“精神高地”,那就是保护传承民族文化。他是全国政协委员,参政议政是本职工作,在他的提案里很多都是关于“历史文化遗产保护”的内容。
老北京城一些古建筑,也的确因舒乙的奔走和呼吁而引起重视,从而保存下来。面对消逝的北京城文化遗存,他大声疾呼:“不过,要抓紧啊!再晚,等什么都没有了,就更对不起人了。”在《北京你好》中《寻觅几位法国友人在京足迹》这篇文章里,他爱北京,不是溺爱,爱之深责之切,他也同时批判北京文化中的懒散、苟安。他的所有情感、抱负、观点,在文章里都有着现实事件的支撑,充溢着生命体验过的温度、色泽和烟火气。
老舍先生曾说:“哲人的智慧加上儿童的天真或许能成为一个好的作家。”儿童的天真,其实就是赤子心。纵观舒乙为人为文,始终不脱天真之态。《红楼梦》里说:“所谓赤子之心,原不过是‘不忍’二字。”舒乙以赤子心为文,笔下流露出的正是“不忍”。
(长江日报记者马梦娅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