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箭飞
近年,随博物学在国内复兴,自然教育渐入普罗大众的视野,助推长期囿于应试性竞争性基础教育有所改变,接纳“美好而无用”的博物学进入课堂,或将课堂延伸校外公园和田野,一些原本沦为语数外主课点缀的课外兴趣,如标本采集、观鸟、观星等不仅激发学生参与的热情,甚至慢慢获得老师和家长的重视——这一点可从渐趋丰富和受追捧的网上线下自然教育课程及研学旅行得到旁证。
武汉地处江汉平原东部、长江中游,世界第三大河长江及其最大支流汉江穿城而过,市内江河纵横、湖塘湿地众多,构成武汉湖光山色的都市风貌和生态环境。人口上千万的大城市,很少拥有武汉的湖区风景:村野隐于闹市,密林藏起通衢;云高云低无穷动、水近水远如梦令;一个多小时车程之内,千湖之岛和崇山峻岭可见;市区周边的黄陂、红安、英山、咸宁、广水等,均以植被多样性、特有植物群落和森林覆盖面积大而著称。笔者曾对新华社《瞭望》记者谈过武汉堪与英国湖区媲美的风景优势:“如果说英格兰湖区是英国人的心灵之乡,我们的湖也会成为乡愁与集体记忆的涵养之地。”
幸运的是,这些年超速发展的房地产、商贸圈、工业园尚未将武汉变成密不透风的水泥森林。8494平方公里的超大面积(约等于8个香港、80个巴黎)、得天独厚的滨水地貌、利弊参半的地质条件(湖沼软土层、粉土层、含水层密布)多多少少抵抗了推土机挖掘机的进攻,一些不可再生很难修复的水域、山林、生态区,如汤逊湖、梁子湖、东湖、磨山、珞珈山、木兰山(湖)等等得以保留下来,是都市里的大自然,每一处都有堪与香港大屿山、英国温德米尔湖、巴黎枫丹白露森林相比的野性和丽质,大大小小近80座公园,包括沙湖公园、堤角公园、中山公园、解放公园、后襄河公园等,就像浓绿深碧的翡翠,镶嵌在广袤的云梦湖乡,其所荟萃的乡土植物,如榔榆、栾树、南酸枣、紫薇、四照花、梅花、荷花……栖息期间的乌鸫、伯劳、白头鹎、翠鸟、野鸭等启迪我们的环境感知,保育我们的恋地之情,维系着地方知识的传承。更重要的是:培养我们的文化认同和环境责任感。
若从自然教育角度衡量,武汉市中小学生坐拥足不出市,悠游自然的绝佳条件。因此,武汉最有资格列为国家“中小学研学旅行实验区”,也有责任创立自然教育的“武汉模式”。笔者近期发现,《武汉城市公园自然教育活动指南》一书试图呈现武汉城市公园的生态区位优势和因地制宜的自然教育理念。书中的“自然笔记实践”部分,如果贯彻到位,细节落实,一定会对国内中小学写作起到积极的作用。
有识之士一直批评中国的语文教育深陷于“假大空”模板窠臼,各类挂名游记、写景状物的写作往往就是凭空臆想与抒情排比勾兑。孩子们如果没有敏锐的自然感知,没有观察过花木鸟鱼的生境与习性,怎么能够精确而栩栩地描述他们周围的世界?其实,就连一些功成名就的青少年题材作家,不时暴露出自然常识的短板,下笔错写物候、天气、星象等,误导青少年读者以讹传讹。因此,在整个自然教育体系中,自然笔记的设计以及实践环节特别重要,孩子们也许由此开始“规律地观察记录、认识、体会和感受自然”。持之以恒,他们中间一定会产生怀特那样的听凭好奇心探索猫头鹰和雨燕行为轨迹的博物学家,安徒生那样细腻而真实状写丹麦乡土植物的童话作家,甚至哈斯凯尔那样聚焦于“直径一米的圆形区域”生态小世界的哲学家……《活动指南》倡导中小学生做好“个人自然笔记”,其本身蕴含了《看不见的森林》所体现的可操作性:凝视一小片区域,频繁到访,观察一年中的变化,而“从无限小的事物中寻找整个宇宙,是大多数文化中贯穿始终的一个悠远主题”(哈斯凯尔语)。
那么,期望武汉孩子先从龟山公园的野芝麻开始了解:“即使是路边的杂草或者池塘的原生物,也远比人类发明的任何装置要复杂得难解得多”(E·O·威尔逊语),进而意识到我们与自然的共生关系,爱护一草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