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香美
“三岁的伢,会推磨,推的粉子白不过,做的粑粑甜不过;爹爹吃了十三个,留两个,给婆婆,婆婆吃了心里魔不过,半夜起来摸茶喝,门栓撞了后脑壳。”
一首儿歌,依稀带我走进童年的梦中,那些关于石磨的记忆像被打磨的一棱棱磨痕,渐渐清晰起来。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带着清韵而和谐的音律响在耳畔。
儿时,清晰地记得家中靠近后门的地方,是有一挺石磨的。磨凳呈丫杈形状,两轮紧扣在一起的磨盘搁在丫杈中心,上面的磨盘边缘有木制轴承,轴承上连T字形磨杆,磨杆两端系有麻绳,麻绳拴在后门边的屋脊上。工作的时候,一人或两人推动磨杆,磨杆在轴承的作用下,带动磨盘转动,夹在两个磨盘中间的粮食就被碾碎了,沿着磨盘边落下来,落到硕大的簸箕或者豆腐盆里。
能记事的时候,磨盘已经不用来碾磨玉米或稻谷了。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打豆腐、熬麻糖等,都需要用磨盘磨浆。
这个时候,爸爸和爷爷就会将闲置许久的磨凳挪移出来,架上磨杆,系上麻绳。母亲端来温水一遍遍地清洗磨盘。空气里满是忙碌和欢喜。
我们趁着大人们还未开工,就拥挤在磨架旁,你一下我一下地推着空磨子转。这转磨的活并没有那么容易,往往是一前一后支开两腿,两手紧握磨杆向前推过去的时候,磨盘转到180度的位置时,就转不回来了。用爷爷的话说,这力使得不巧,须得轻轻地推到90度的时候,借助惯性转到180度的地方再用力朝左边拉过来,磨盘就这样一圈一圈转下去。
打豆腐须得磨浸泡过的黄豆,熬麻糖须得磨浸泡过的小麦芽。无论是磨哪一样,必定要花费大半个日子的工夫。推磨或者喂磨就显得漫长而枯燥了。吊在屋梁上的磨杆沿着固定的线路运动,推磨的人不一会儿臂膊酸疼,紧绷的两条腿也不知道前前后后交换过多少次位置,轴承转动的声音吱吱呀呀响着,推着磨的两个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油灯泛出昏黄的光,只有喂磨的人极其认真地将一勺一勺带着水的黄豆或麦芽喂到磨眼里。看着乳白的浆汁从磨缝里滴落下来,赶紧再添上一勺料喂进磨眼里。喂磨也是有窍门的,稍不留神手里的勺子就会被转过来的轴承磕着,亮晶晶的豆子会洒落一地。喂磨的速度既不能快也不能慢,这分寸须得自己好好把握。在漫长的劳作和期盼中,仿佛嗅到豆浆的香味,还有麦芽糖的甜味也在空气中弥漫。寒冬的夜,一切都那么素静,一切都那么和谐。吱吱呀呀,吱吱呀呀,仿佛在唱一首古老的歌。
在某段漫长的时光里,石磨承载了生活的希望和幸福。而今,石磨早已从视线里消失。而关于石磨的种种说辞却依旧存在。“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俗语道出了金钱的魔力,又让人窥见推磨的辛苦。人们常说推磨是驴子干的活。“蚂蚁进磨盘,条条是道。”比喻出路很多,左右逢源。
石磨早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现在的乡村也难觅它的“芳踪”。偶尔会在僻静的村子里,从某些雕梁画栋的宅子底部,看到被镶嵌在墙上半截石磨,据说是用来镇鬼辟邪的。我想,这大抵是一种心理安慰作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