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莉
　　前些日子，回老家处理父亲的遗物时，偶然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铁匣子。虽然已是锈迹斑斑，但我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台曾经给我的童年带来无数快乐的蝴蝶牌收音机。见到久违的“老朋友”，仿佛又听到了滋滋的电流声，瞬间唤起了对往事的回忆。
　　小时候的我，最喜欢双手抱在脑后，靠在竹质藤椅上，看绿色的凤尾竹摇曳，听收音机里的声音流淌。不管播放的是音乐还是新闻，哪怕是调频时的杂音，都能打开我的想象空间。父亲总是在每天清晨的6点30分，准时收听“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记得有一次被我打断，父亲甚至大发雷霆。母亲安慰我说：不要吵他，他是在等待春天的声音呐。那时的我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父亲在听到高考招生制度恢复的新闻后，对我学习上的要求更加严格了。
　　转眼间，1978年的春节就要过完了。开学前，父亲带我到沤江河畔一个理发店去理发。也许是这里的风景好，也许是理发师傅的技术好，这个理发店不仅在镇里家喻户晓，而且在整个桂东县也颇有名气。因此，理发的人很多，只能排队等候。正当我等得有些不耐烦时，进来了一个年轻人，有人认出他是第一批考上大学的大学生。年轻人害羞地微笑着，随即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给在场的人依次发烟。理发店里一片沸腾，有人称赞说小伙子学习刻苦，某某老师教得好；有人说那是家长管得严，家风家教好。但讲来讲去，归根到底还是说恢复高考好，否则没有他的出头之日。在回家的路上，父亲嘱咐我，要好好学习，等考上了大学，他也要买上一包香烟，像那个小伙子一样，给每个人发上一根。
　　山村里的人家，如有红白喜事，都喜欢请父亲带着那台收音机去做帮衬。后来，来听收音机的人越来越多了。从这台收音机里相继传来了科学大会的消息，传来了按劳分配的讨论，传来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时代之声……乡亲们通过这台收音机，第一时间学习中央政策，把握政策动向。一天晚上，和往常一样，全家人围坐在一起收听节目，当听到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消息时，父亲告诉我们，“春天真的来了”。果然，欢欣鼓舞的消息一个接一个，母亲终于重回心心念念的讲台，三舅也回到了以前的工作岗位，父亲紧锁的眉头也终于松开了。
　　我们的命运在那一年改变，迎来了春天般的风景。源于时代的机遇，我与妻子都接受了高等教育；感谢时代的给予，如今我们的儿子也已经研究生毕业了。在之后的岁月里，家里先后添置过收录机、电视机等电器，用上了互联网，许多旧电器都被父亲当废铁处理了。但想不到，这台蝴蝶牌收音机居然被完好地保存了下来。或许在父亲看来，这台普通的收音机，不但承载了他经历的时代沧桑，更寄托了他对春天的期望。
　　（作者为湖南省桂东县教育局干部）
　　【编辑 李尔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