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是经典。但凡经典，经得起一读再读，也经得起各种读法；不仅经得起本国本民族的一读再读、各种读法，也经得起世界性的一读再读、各种读法。

初读《史记》，是从《刺客列传》读起，当故事看。一名刺客，或为复仇，或为承诺，是怎样费尽心机，毁容吞炭，潜伏数年，也要完成刺杀，置人死地。北大李零教授有篇写刺客列传的文章，说这是“古代的恐怖主义”，所谓刺客，其实就是搞暗杀的，所暗杀的对象不一定都是为非作歹恶贯满盈者。这样一来，刺客刺杀行为的“正当性”，就发生动摇，令人生疑。

后来读及本纪、世家、列传等，慢慢就不是纯当故事读了，人性、活法、追求、精神、诘问、辩难，滋味一点点出来，放下再读，又有新感受新滋味。所谓经典，是读不完读不尽的。

读《史记》，感受较深的一点，是视人命如草芥。既不把自己的性命太当回事——比如田横八百壮士，八百条性命说投海就投海，也不把别人的性命太当回事——很多被称为英雄、壮士的人物，其实是“恐怖英雄”“恐怖壮士”，杀人如割草般随便。

牺牲自己的生命追求进步事业，为大多数人谋利益，那是崇高；法国大革命推动历史进步，但杀人如麻，甚至改良了断头台，以更高效杀人，我能够理解历史与道德二律背反。但那些英雄、壮士们，很多不过是泄私愤杀人，或为争权夺利，或是争权失败的牺牲品，这样的杀人或被杀，看不出更高价值何在。

说到历史，想起前几天有篇朋友圈热文，写南宋王朝的流亡之路。文中说宋军一路逃亡到崖山后，即伐木建造行宫三十间，正殿是太后与皇帝居所，殿外有房屋三千间，“一时间，偏僻的崖山恍若繁华的城市”。国破家亡，生灵涂炭，逃亡到那么远那么偏，还不忘修建宫殿，让皇族、有司住好一点。抵抗壮烈是壮烈，可这样的王朝，焉有不亡的道理。文/刘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