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李炜插图赵健
婚姻一地鸡毛
“他现在在家不方便，你不要再打过来了！”晚饭时，老婆突然抢过我的电话，打断对方的说话。然后，我们开始了咆哮，争吵，摔饭碗，摔门。不顾孩子在一旁失声大哭。
我解释过了，那是我的女客户，那是我必须要面对的工作。
她又一次历数我的“罪状”：没有在家好好吃过一顿饭，每天电话、应酬不断，身上不是酒味就是不知道哪个女人的香水味，这几年甚至没拿正眼看过她，连她变了发型、换了衣服都看不出来，只把她当成免费的奶妈和保姆……
我说：“你就对自己那么没自信吗？你要这么看你自己随你，但是拜托你有点素质和修养。”
她还在后面痛斥着什么，我听不清了。上楼梯时，冬夜的冷风吹得我一阵机灵。
累，真的太累了。工作上方方面面要与人周旋，回到家还要看她的脸色。
我们的婚姻，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狰狞的面目呢？
在空旷的顶楼阳台，我点燃一支烟，出了会神。我想起一些旧时光，和我喜欢过的女孩，眼眶竟有些酸涩起来。
也许，当一个人开始怀旧的时候，就是他的心老了的时候。
曾经的那些女孩
在第二支烟的余烬里，我看到了韩美美的影子。
她是已故校长的孙女，而我是离异家庭出来的坏孩子。射进我生命里的第一束光芒，应该是韩美美被安排到我的同桌。英文课，教师布置了情境练习。她和我分别扮演韩梅梅和李雷。
我清晰地记得那天她穿粉色上衣，我们对视着，我能看清她的眼睛弯成月牙，细软的睫毛漆黑地扑闪。
我听见她的声音脆生生的：“CanIborrowyourruler?”（我能借用你的尺子吗？）
心莫名就慌乱了。我说不出一个字来，哪怕是一个简单的Yes。我局促地憋紧喉咙，任教室里灌满哄堂的笑声。然后是教师走过来，语重心长地命我多向同桌学习。我应该感到羞辱，可是那一刻我的心暗自装满欢喜。
接下来有许多个韩美美辅导我的瞬间，我都没有听进去。我只看得到她的睫毛在那漆黑扑闪，面颊带着天然的莹红。
我后来进了外地的一所中专。而韩美美从家乡的重点高中考入一类大学。我给她写了三年的信。得到的回复只是，她需要全心投入学习，无暇顾及其他。中专一毕业我便涌入大城市打工的滚滚人潮中，一开始，我住过地下室，当过保安，跑过销售。
那时候网络刚刚盛行起来，我完工后也时常往网吧跑。在网吧浑浊的空气里，我看到了一个清新的名字，水竹。QQ用着秀丽而飘逸的少女头像。我的心陡地漏跳半拍。后来我打电话给她。
接下来有许多个享受水竹声音的瞬间。在我遇到挫折时，是她鼓励我；当我有了点滴小成绩，我会第一个找她分享。尽管每月多数开支捐了话费，我却甘之如饴。
当年她追求我
不过，水竹再美只在网络中。现实生活中，我不能停下的是比别人努力数倍的奋斗。也许是心中铆着一股干劲，我坚持了几年的销售工作有了起色，成为同学中最先富起来的那个。
有一年，一群同乡来投奔我，投奔武汉这个大城市，其中就不乏有当年比我优秀、考上大学的同学。那天正是春节刚过，火车站熙攘着出站的人群，我穿了最贵的一套西装等在站口，努力压抑着心头狂跃的火苗。终于，我看到了同乡们，我凭着记忆开始搜寻，辨认，一个个温热而生疏的名字喊出口，张勇，赵亮，姚丽玲，孙萍。
还有一个人，挽着孙萍，貌似羞怯地躲在人群里，瘦小的身材像是从学生时代停止生长，整个一发育未熟的小豆芽，又干又黄又瘦。她看着我笑了，我努力从脑海中搜索她的名字，却始终无法把她与想象中的那个对上号。最后还是孙萍出来说，你忘了啊，这是我们的小不点，袁静。
只是我没有想到，小豆芽也有顽强的生命力。袁静的工作并不好找，但她还是争取进了一家集团公司，从打杂的文员做到了内刊编辑，并且在这座城市扎根了下来。她为我买领带，织围巾，一有空就来出租屋帮我清理房间，洗衣煮饭。我不拒绝袁静的好意。她这样的琐碎关怀偶尔也会让我感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温暖。直至有天，又值中秋，我醉了酒，头脑发热地留身边的袁静过了夜。后来我们就结婚了。
生活还是要继续
一晃结婚8年了。我们的孩子都5岁了。
我知道，她是善良的好女人，把我和孩子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对两家老人也很尽孝。只是，生活的琐碎让她忽略了容貌和女人味。而缺少沟通的我们，仅有的温情也被消磨殆尽。
相看两厌，她一定是恨我的吧。但在阳台上不久，她发来短信：“你下来吧，外面冷。冻感冒了别传染我和孩子。”我看着，没有回复，僵了一会儿，才迈开脚步下楼。其实啊，我多想告诉她，这样一个女人，我是曾经爱过的。
假若她只是韩美美，我会一直记取她最美的样子；假若她只是少女水竹，我也会将她当作月光一样圣洁美好的梦想，温热着放在心底追逐前程；假若她来武汉后，我们顺其自然做朋友，往后想起，各自也将怀有一段释然的情缘；假若我们之间没有瓜熟蒂落，而是早一步止住，停留在某个句点，多么好，至少可以定格在当时的画面……而现在她是我的妻，是孩子的妈。曾经的深爱，也会演变成无奈。
而这一切，都是我说不出口的。再次打开家门，只见她正哄着孩子洗澡，孩子不听话，我也上前去哄，我俩恩威并施。“爸爸妈妈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孩子天真地说，我俩一个默然，一个赶紧说：“好好好”……心底流过一阵温热，抢着拿毛巾时，我情不自禁抓住了她的手。
生活还是要继续。也许，我是该反思自己，是该让生活的步伐慢下来，好好珍惜这个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