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八一勋章获得者、英雄试飞员李中华:飞了3150小时 我从未慌张过
2017-12-07 09:47:00 来源:楚天都市报

楚天都市报讯 图为李中华准备试飞资料图片

□楚天都市报记者贺俊 罗欣 通讯员王丽 摄影:楚天都市报记者刘中灿

时间:12月6日

人物:李中华

●人物简介

李中华,1961年生,辽宁省新宾县人。特级试飞员,中央军委“英雄试飞员”荣誉称号获得者,中国仅有的3名国际试飞员之一。拥有在三十多种型号飞机上安全飞行3150小时的记录,多次挽救价值数亿元的飞机和装备。曾荣立军队一等功1次,两次获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三次获空军功勋飞行人员金质荣誉奖章,2017年7月获得习近平主席亲自颁授的“八一勋章”。

●对话背景

试飞员被称为和平时期离死神最近的人。

李中华拥有让死神望而却步的速度,是中国目前大气层内飞行速度最快的人,曾多次挽救价值数亿元的飞机和装备,为我国飞行事业发展做出过卓越贡献,被中央军委授予过“英雄试飞员”的荣誉称号。

今年7月28日,李中华获得了习近平主席亲自颁授的首批“八一勋章”。这是时隔62年后,“八一勋章”再次闪耀解放军队伍,也是军人的至高荣誉。

昨日下午,李中华来到华中师大一附中,与该校航空实验班学生代表进行了座谈交流后,为1500多名高一学生作报告。据悉,作为全国16所空军青少年航空学校的承办中学之一,华师一附中于2015年启动首批航空实验班的招生,目前已招了三个年级的学生。“在这个选择的时代,成功需要坚守。”李中华勉励这些将来可能成为飞行员的学生,保护好曾经的激情与梦想。

八一勋章的荣誉属于全体空军

记者(以下简称“记”):这次获得的“八一勋章”对你意味着什么?

李中华(以下简称“李”):我获得的“八一勋章”是空军唯一的一枚,荣誉属于全体空军。这次一共有10位获得者,其中景海鹏也是与飞行有关的。

记:你大学学的是发动机专业,后来当过战斗机飞行员,为什么最终选择成为试飞员?

李:我出身在军人家庭,父亲参加过朝鲜战争,小时候就听他讲过美军飞机对战场的影响。我很喜欢兵器和航天,但那时候没机会报考飞行员,高中毕业时报考了南京航空航天大学,毕业那年正好空军在大学生中额外招收飞行员,我很激动地报名并通过了选拔,从航校出来后,就到了作战部队。

我是1989年加入的试飞员队伍,当时有两件事对我触动很大:一是我奉命驾驶歼-7战斗机,去拦截一架闯入我国领空的伊尔-62飞机,没想到战斗机拦截运输机竟然如此吃力;二是美国的战斗机很先进,我们却还在研究如何用歼-6打歼-7。我想到国家航空科技发展的最前沿,就参加了试飞员选拔。试飞23年,我参加很多新型号研制和老型号改装任务,也幸运地伴随航空装备发展走过一段骄傲岁月,这是我试飞员价值的体现。

冷静很重要,否则所有准备都会打折扣

记:在试飞生涯中,你驾驶的都是各种最新型的飞机,执行的大多是飞机的极限飞行任务,到达的是别人从未经历过的飞行禁区。你在自传里讲到过驾驶三轴变稳飞机进行诱发振荡的体验飞行,在短短7秒内挽救了当时中国唯一的一架变稳飞机,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李:我不想渲染危险,其实飞行并不可怕,危险不危险,关键掌握在自己手里。那是2005年5月20日,我们当时的飞行高度是500米,飞机突然失控倒扣过来,左右摇摆,人是悬着的,和座椅若即若离,我感觉头顶着地面和麦田,座舱里平时看不见的灰尘也腾在眼前。

和我一起的飞行员喊:“教员,飞机不行了。”我对他说“别动,我来。”我对这架飞机非常熟悉,也很自信。压杆蹬舵,没反应。压下应急切断按钮,没反应。采取暴力手段后,飞机依然没反应。我想这次飞行与以往的区别,无非是多了一套辨别系统,也就是多了个计算机,我一把就把右操纵台上的三个总电门,计算机、变稳和显控全部关掉了,果然飞机的晃动停下来了。我把飞机翻过来,当时离地面只有200米,再有7秒就会倒扣落到地面上。

记:所以说试飞员是和平时期离死神最近的人。

李:感谢我遇到了一位好战友。在我说“别动,我来”后,他就一直没动。他当时完全可以按照规定选择跳伞,我们是前后舱联动,他跳了,我也得跳。但是飞机是倒扣的,不一定能弹出去,等于把他的生命交给了我,这也是团队精神的体现。

记:飞行遇到危险时,你觉得什么最重要?

李:自己冷静很重要,否则所有的准备都会打折扣。我飞行3150个小时,处理过的事情很多,但从未慌张过,否则不仅容易出现错误操作,还可能错误累加恶性转换。

体重从1983年保持至今,不知烤串是何味

记:你三十年来体重变化不超过一斤,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自律,为什么如此坚持?

李:我大学毕业进入航校时是110斤,我意识到,对于一名战斗机飞行员来说有点弱,就在两个月内长了20斤,感觉这个体重比较合适,所以从1983年一直稳定到现在。

飞行员只有保持好身体,才能“人机合一”,所以一定要克制自己。我不熬夜,一般十点睡觉,早上六点多起来,保证睡眠时间和质量。我的食谱很窄,不吃油炸食品,不吃动物内脏,猪肉也吃得少,也不喝碳酸饮料,我到现在不知道烤串什么味道。并不是说这些是优点,我只是有意识地让自己身体负担轻一些。我的身体也给了我回报,上一次感冒还是1995年10月1日,我至今不知道打点滴、扎肌肉针是什么感觉。

记:你现在视力多少?很多人报考飞行员往往卡在视力上,有什么好建议?

李:我现在是1.5。我刚当飞行员时,主要是吃鱼肝油,现在空军飞行员是吃多种维生素,十几二十块钱100粒,坚持吃上几个月,对视力很好。在日常生活中,要有意识地保护视力,不要等眼睛疲劳了才调节。

试飞员要有勇于面对牺牲的准备

记:每一次试飞都要将生死置之度外,你怎么看待生命与使命?

李:试飞肯定伴随风险与挫折,甚至牺牲,我们国家有600名试飞员,上世纪60年代至今已有29位战友献出生命。每一个试飞员都要有勇于面对牺牲的准备,国家培养试飞员,就是为了我们在关键时刻能够走上去。对于牺牲,我也有些准备,这就是试飞工作的使命。

其实,我国的飞机装备和安全都是有保障的,空军安全率在世界上都排名靠前,每飞一万小时出现事故的概率是0.01,也就是每10万小时才会出现重大事故,而且不是人为导致的。

记:像华师一附中这样的空军青少年航空学校全国有16所,为什么现在从高中就开始培养飞行员?

李:办空军青少年航空学校,是加强空军飞行人员队伍建设,为培育军事航空航天领域新型飞行人才打基础。现在的孩子知识更加丰富,只要有当飞行员的喜好,热爱这份工作,就一定能做好。多开展一些活动,对学生进行荣誉感、责任感的引领,能帮助他们更好地确定目标信念,引导他们去实现自己的追求。

记:你这一代人大多有“航空报国”的情怀,现在社会有些浮躁,靠什么激励年轻人?

李:在这个选择的时代,成功依然需要坚守。希望年轻人保护好曾经的激情与梦想。美国有个心理学家曾经说过,在任何事情上想要取得成功,必须进行一万个小时的有效训练。比如说学英语,每天三个小时,学十年,一定会成为英语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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