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儿国的女人们是一块铁板

本报记者潘璐

把孩子扔给他父亲

过年期间，我没有带孩子到他爸爸家去过年。孩子爸爸呢，来看过孩子一次，买了点吃的和玩具，大概花费了200元钱。我问他：“你到底给不给孩子的生活费和抚养费？”他说：“我没钱。”

离开孩子爸爸已经3年多了。两年时间，我的积蓄慢慢花光了。因为要照顾孩子，我只能打零工，赚到一点日常生活费。日子渐渐无以为继，孩子慢慢长大，花费会更大，我已经撑不住了。

思来想去，我决定把孩子扔给他爸爸。我独自撑着带他到了5岁，扔给他爸爸我肯定不忍心。

我跟孩子说，妈妈出去打工，你去奶奶那里住一阵子，妈妈赚到钱就去接你。他不能接受，嚎啕大哭，我也抱着他大哭。哭完了之后，孩子懂事地说：“妈妈，我在奶奶家乖乖的，不惹姑姑和奶奶生气。你答应我，赚到钱一定要来接我。”我听完又抱着他哭。因为我知道，今生我们可能就此分开了。

我把孩子的东西收拾了一大包和一个大箱子，带着他回到了农村他奶奶家。他爸爸看到他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我带不了了，他是你们家的孩子，你们总要负责。”他没有说什么，就把孩子的东西拎到了他房里。

听到孩子在我身后撕心裂肺地哭，我忍着不回头，我怕自己一回头又后悔。

没有结婚证的婚姻

我从来不叫孩子父亲为老公，因为我们根本没有领结婚证。认识他的时候，我刚结束一段失败的婚姻。比我大十几岁的他，对我嘘寒问暖的，让我觉得在城市里有依靠。我催着他结婚的时候，他支支吾吾，我这才知道他在农村是有老婆的。他说他和老婆感情不好，肯定会离婚的。两年后他终于离了婚，3个女儿都归他。

他的家就是一个女儿国。他有5个妹妹，自己还有3个女儿。他前妻因为生了3个女儿，在他家备受歧视。他长期在外打工养家，不想管也管不了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对前妻这些抱怨非常反感，久而久之他不想回家，对家也完全没有了感情。

我说：“既然你不想回家，我们再去远一点发展吧。”就这样，我们离开了武汉去了南边。摆地摊，开杂货铺，开早点铺，做了很多小生意，虽然辛苦，但也赚到了一点点的钱。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直到有一年过年回家，我妈妈说：“你再不生孩子，就生不了自己的孩子了。”我这才动了生孩子的心思。

不顺利的怀孕生子

很快我怀孕了。我知道，在他家生一个女孩还不如不生。怀到6个月，我悄悄找了个诊所检查了一下，是一个女儿，我含着泪去引产了。引产以后，他并没有过多照顾我，仿佛我引产理所当然。

很快我再次怀孕，这次我想通了，不管男孩女孩都是我的孩子。怀孕之后我身体不舒服，可生意不能停顿。于是我们叫来他妹妹帮忙看店。

他妹妹来了之后，我才觉得请神容易送神难。那女孩很懒，我在店里时不干活，我不在店里，她就锁了店门跑出去玩。我和他说：“你妹妹不看店也就罢了，我们这里治安那么乱，她一个小姑娘到处乱跑，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是有责任的。”他听后说他管不了他妹妹。为了让生意不至于停顿，我强撑着身体看店，结果3个多月的时候就掉了，是个男孩。我觉得这是我的报应。

我在医院的时候，有警察来找我们。他的妹妹果然出事了，深夜在外被抢劫，打晕在路旁，可能还被侵犯了。他扔下还在医院的我，去处理他妹妹的事情，然后很快把他妹妹送回了老家。

不得安身的月子

连续失去了两个孩子，我的身体严重虚亏。我说：“不开店了，太累了。反正还有点积蓄，先回武汉或者回你老家吧。”

于是我们回了他老家，不久我又怀孕了，他去打工，我好好养胎待产。

在他家呆着的时候，我就发现他在家完全没有地位。家里最好的房间，都是留给他几个已经出嫁的妹妹。我们住在一楼最小的房间，阴暗潮湿不见阳光。房子是他打工赚钱盖的，凭什么我们住最差的房。我和他家里人吵，吵了好久，他一句：“算了，算了。”我就只能继续住一楼。偶尔上楼晒个衣服和被子，他妹妹心情不好都会把我的被子掀翻在地。他过50岁生日，他妹妹闹着说要他摆一桌，于是他就摆了3桌酒，妹妹和妹夫还有各家的孩子坐得满当当的，吃得很欢快，没有一个人说送他生日礼物，哪怕是一盒水果。

我气得动了胎气，孩子早产了，所幸是一个男孩。孩子住了几天温箱，姑姑和奶奶到医院来还阴阳怪气地说：“生男孩了不起了，不把赚的钱花完就不消停。”

在他家坐月子，我打开电视看一下，他妈妈立马跑上楼把卫星锅给拔了。我要用热水洗洗孩子衣服，他妈妈立马把太阳能热水全部放光了拖地。我终于明白，他家里的女人是一块铁板，其他女人要进这个家，休想。而他呢，这辈子只能为妈妈和妹妹服务，不能为自己老婆儿子谋一丝福利。此外她们还恨我，觉得小妹妹是因为我丧失了贞洁。

带着孩子出走想拉回他

我一刻都不想在他的家里呆下去。忍到孩子100天，我就带着孩子到镇上租了房子。他打工回来，有时来我租的房子，有时就回家去了。我看着手里的钱慢慢变少，心里何尝不急呢。于是就把孩子扔到奶奶那里，我出去打工。结果打工回来，孩子饿得嗷嗷大哭，他的奶奶把我买的进口奶粉喂自己的双胞胎外孙。再一看孩子的尿片里全是粑粑，他的奶奶都没有给他换一个。我抱着孩子就走，发誓再也不回他的这个家。

在镇上住了一年，我觉得离他家近始终不是个事。他总会为他的家人鞠躬尽瘁，我总觉得心里不平衡要和他吵。离他家远一点也许会好一点。

思来想去，我带着孩子回到武汉郊区，我娘家附近。不管怎么样，我妈妈还能偶尔腾出空帮我带带孩子。可他说：“要去你去，我不去。我这大年纪，在家附近打个零工，和朋友喝个小酒蛮舒服的。跟你去了要租房，各种开销那么大，又是做事做到累死的节奏。”

就这样，我独自带着孩子生活了3年多。第一年还给个几千块钱，此后他就再没有给钱了。我问他要，他说他没有。慢慢地，我一个女人实在撑不住了，思来想去，只能把孩子丢给他和他家。丢掉一手带大的孩子，我的心在滴血，可是不丢掉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广西一对16岁少年的婚礼在网上被热议，农村早婚早育现象引起人们关注。男女比例失调，资源紧张，导致农村男孩子父母不得不先下手为强；大批留守儿童长大，生活寂寞无聊，又缺乏性保护意识，导致不得不奉子成婚，这些因素都是造成早婚早育的直接推手。

婚姻问题从来都和社会问题脱不开关系，比如今天的故事里，讲述者遭遇到的困境，除了个人因素，也有环境的影响，在一个女性占绝对多数的家庭，唯一的男性成员要么会被捧成宝贝，要么会扭曲成极度弱势的存在，个性要强的讲述者想在这个失衡的家里要求公平的权益，却又没有足够强大的独立能力做后盾，最后只有憋屈地撤退了。

社会保障体系还不够完善的情况下，还是得自己先独立，再来谈权益。

讲述人：龙霞英

性别：女

年龄：40岁

职业：职员

图/钱玺

先独立再来谈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