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刘晓宁

最近有位作家的散文在朋友圈流行，收获了不少点击率。

文中讲述了一对老人的故事。老太太三年前患了老年痴呆，谁也不认识了。她每天都会到一家餐厅去，老头也每天到那家餐厅去，面对她坐着，像陌生人一样与老太太搭讪，并以第三人称的方式讲述他们之间在过去的那个年代发生过的事，希望能唤起老太太的记忆。老头就这样风雨无阻地来，坚持跟老太太讲故事。他并不知道是否能让老太太记起自己，但是他会一直讲下去。

这篇文章的评论区里满满都是赞美、泪水与感动。

每当我们对当下失望时，都会回望，觉得逝去的年代才能安放我们的情怀人生。那个时候，人人都穿着简朴的衣服、街上浩浩荡荡都是自行车、人们的眼里没有欲望、工厂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每当我们对爱情失望时，都会将目光投向老人，觉得他们满头银发、相互搀扶、走在夕阳下的背影是对爱最高的诠释；觉得他们的婚恋，并不像现在这样物欲横流、欲望丛生，牵一牵手都会脸红，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这样的文章当然是美好的，然而，这种煽情的、无菌的真爱美文看多了，可能会败坏我们的胃口，影响我们对爱情、对生活的感受、理解和思考。

比如上面这篇文章，生活真的是这样吗？

衰老是我们的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中较少表现的题材，大多数年轻人、乃至中年人，都回避面对每个人终将会老去的事实，他们都没想过自己灵巧、白皙的双手有一天也会爬满老人斑。我们在生活中，其实也不太谈论和老年有关的一切，他们是被边缘化的群体。因此，我们经常看到“优雅地老去”这种自以为是的励志说法，然而衰老本来就意味着尊严丧失的过程，到了无法自控的阶段，如何优雅？

为什么韩剧中的女主角得的都是白血病？因为白血病的介质是流动的血液，仿佛是一种灵魂疾病，可以避开对肉体的直视、美化死亡。同样是癌症，直肠癌、乳腺癌、宫颈癌统统都不能出现在爱情偶像剧中，因为太不小清新了。

朋友的父亲犯老年痴呆症，老人已经完全丧失了耻感，随心所欲。家里能逃避的人都逃避了，逃不开的人每天提心吊胆，并在厌恶和自责中轮回。根本没有闲暇也没有心情进行日日相对的讲述与追忆。经济条件差点儿的，境况可能更不堪。

我想到了一部法国电影《爱》。影片的主人公是一对法国中产阶级老夫妻乔治和安妮，他们是音乐教师，退休后住在一座宽敞的公寓里。两个人一起去欣赏音乐会，回到家还要来杯红酒，直到安妮被检查出动脉栓塞，在手术失败后半身不遂瘫痪在床。

乔治一直悉心地照料安妮，这让邻居们感动。但疾病很快夺走了安妮的行为能力、语言能力，甚至记忆，同时它带走的还有安妮的尊严，令人恐惧。

长年累月的疾病不仅折磨着安妮，更折磨着乔治。有一天，当乔治再一次发现安妮大小便失禁后，他拉着安妮的手说了很久的话，然后用枕头捂死了她……

当然，这也是艺术作品，现实的生活也没有这么惨烈。更多的时候，我们过着平常的日子，忍受着能够忍受的痛苦，这里当然有值得称道的爱情，但还是不宜将衰老和疾病，蒸馏成为一篇柔软、黏糯的爱情小文，送到了读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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