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霜回国了。9月底，她在社交媒体晒出酒店隔离照片，引发种种猜测：不是在美国大联盟踢得好好的么？回来处理私事？
　　突然回国的举动让这位武汉姑娘又一次成为焦点。直到前不久，党的二十大代表名单公布，王霜在列，疑团才解开，原来是专程回来参加二十大。
　　武汉是王霜生活成长的地方。在西大街小学、晚报杯足球场挥洒汗水，一路飞奔成为亚洲足球小姐，带领中国女足冲锋，赛场之外，她也跟武汉人一样，会约朋友去汉口万松园排队一碗牛肉粉。
　　去年，中韩女足奥运门票争夺战，王霜打入“绝杀”进球，赛后与记者聊天时，她笑着说道：“我们武汉人就是这种个性，搞不搞得赢，谁知道呢？但首先心里一定不能怕，要敢搞！”
　　“敢搞”是武汉俚语，通俗讲就是敢于抗争与战斗。敢搞、敢拼，是武汉的城市精神，也是武汉姑娘王霜的性格底色。
　　01
　　“小时候的西大街很热闹，有菜场，还有很多过早。”
　　西大街曾是商贾云集的汉阳首街，王霜的小学时光在这里度过。在她记忆中，“小时候的西大街很热闹，有菜场，还有很多过早。”后来搬家到江汉大学附近，每天很早就要起床上学，先坐208路公交到王家湾再转车到腰路堤，最盼望过周末，可以跟爸爸、哥哥一起到江汉大学的球场踢球。


　　小学时代的王霜。（图源/王霜）
　　02
　　“武汉足球氛围浓厚，我爸就是鲜活例子。”
　　武汉足球氛围浓厚，群众基础庞大，常年踢球人数超过100万人。在青少年宫，清晨买完菜的老球友把小葱往场边一放，先踢两脚再回家，一颗足球就能让60岁老男将和6岁小朋友成为忘年交。
　　在王霜看来，她父亲就是鲜活例子，“武汉业余足球水平是很高的，我爸就超级喜欢踢球，我和哥哥成为专业球员都是受他启蒙。爸爸从前踢中后卫，球风硬朗，现在年纪大了，我有时给家里打电话，都会提醒他悠着点，该收就收，别受伤。”
　　03
　　“他们是我爱的家人。”
　　“5岁的时候，我的亲生父母离婚了。当我父亲把我送到我的姨父姨母家，让我开始跟着他们生活，我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我哭了一晚上，那也是我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无助和脆弱。”更让王霜无法接受的是，亲生父母随后各自离开武汉，留下她一个人。现在每当王霜提及“父母”，指的是她的姨父曹小林、姨母郭芳，“他们是我爱的家人”。


　　2013年，18岁的王霜与父母在武汉天地接受采访，几天后她将前往韩国加盟TOTO足球俱乐部（图源/马万勇）
　　04
　　“无论发生什么，在球场上，你都不会是一个人。”
　　刚搬进姨父姨母家，王霜很没安全感，经常待在房间不出来，后来跟着表哥曹国栋一起踢球，才逐渐好起来。当时西大街小学校队只有男生，王霜经常跟着哥哥往球场跑，被教练徐义龙发掘，成了队里唯一女孩。足球是王霜的救命稻草，让她能表现自己，被人看见关注，结识新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在球场上，你都不会是一个人。”武汉人搭白算数讲胃口，让这里大大小小的球场有一种“燃”。
　　05
　　“她身上有股倔强的劲头，就是要和那些男孩子比，要超过他们。”
　　住在江汉大学附近时，王霜和哥哥从足球场比赛颠球回家，球不能落地，一旦落地就要从头开始。哥哥蛮“贼”，球掉在哪里，就从哪里捡起来继续颠；王霜蛮“犟”，只要掉球，就走回球场从头再来。
　　“她身上有股倔强的劲头，就是要和男孩子比，要超过他们。”教练徐义龙回忆，那时所有队员写训练日记，不少男生随便写几个字糊弄，王霜特别认真，教练讲的要点全都记下来了。不服输，有韧劲，王霜的武汉脾气很足。


　　跟男孩踢球，王霜从不喊苦喊累，大家都叫她“铁妹”。（图源/王霜）
　　06
　　“晚报杯是我梦开始的地方。”
　　从武汉走出去的国脚，人生中见过的第一个大场面，就是武汉晚报中小学生足球赛。王霜的足球之路也从晚报杯启程。去年晚报杯开幕式现场，王霜特意发来祝贺视频，引得小球员一片欢呼。接受采访时她说：“晚报杯是我梦开始的地方，这个舞台也给我留下了许多幸福的回忆。至今我还记得每次比赛后，和家长、教练一起去路边摊加餐的场景。”
　　武汉的足球青训在全国数一数二，说是“国脚的摇篮”毫不夸张，据统计，仅从晚报杯走出的国家队、国青队、国少队以及女足等“国字号”球员就有100多位。
　　07
　　“你们队里有王霜参加，这球还怎么踢。”
　　晚报杯小学阶段赛男、女球员混赛，女孩可以比同年龄组男孩大2岁。江湖传闻，某球队教练曾向西大街小学抗议：“你们队里有王霜参加，这球还怎么踢。”言下之意，11岁的王霜与同龄男孩水平相当，跟9岁孩子同场竞技，太欺负人。
　　传闻真假众说纷纭，但王霜的实力是真强。教练徐义龙回忆，王霜7岁才开始训练，不算早，到了小学三四年级，已是队里的绝对主力。


　　2019年7月14日，武汉，王霜在赛后与女孩球迷合影。（图源/新华社 摄影/程敏）
　　08
　　“我不想走！”
　　王霜12岁进入国少队，第一次离家在外生活。“跳级”到17岁以下国家队的预备队，年纪小、个头小的王霜并不受重视，上场机会少，“我感到很孤独，也因为想家经常哭鼻子。”
　　2007年春节，王霜回武汉过年，她好希望假期不要结束，但事实是她必须独自踏上火车去北京。总是小心藏起内心感受的王霜这次没绷住，在2月武汉冷飕飕的站台，哭着说出了心里话：“我不想走！”
　　父亲哄她，“你先去，我明天就来”。王霜在火车上哭了整晚，醒来已到北京，她很快意识到，“他根本就不会到北京来，他骗了我。我当时真的好伤心。后来我当然明白，他那么做是想要推我一把，为我好。”
　　09
　　“你看得见球门吗？”
　　“只要看得见球就行！”
　　2009年，王霜随武汉吴家山中学女足球队参加全国中学生运动会。她在比赛中连续罚丢点球，回武汉之后就开始发狠练习。
　　“她那个年龄一次不能练多，我给她规定加练时最多练6个。”韩建，王霜中学时代的教练，有天晚上在队里没看见王霜，跑到黑乎乎的球场一看，果然一个人在练点球，“我问她，这么黑练什么练？你看得见球门吗？她顶嘴，只要看得见球就行！”
　　不想那多，搞了再说，那天王霜摸黑踢了20多个点球，后来腹股沟拉伤，休息了一个多星期。说起这事，韩建又好气又好笑：“王霜的确有天赋，但后天的努力才让她走到今天。像大家熟悉的张稀哲、雷腾龙，王霜和他们一起训练过，她是最努力的那一个。”


　　中学时代的王霜。（图源/韩建）
　　10
　　“好丢人啊，所有人都已经在电视上看到了。”
　　2013年，17岁的王霜第一次代表国家队出战。女足四国赛，对阵加拿大，坐在替补席的王霜被教练换上，她紧张极了，上场20多分钟几乎没触到球就被换下，“同一场比赛被换上又被换下，通常这意味着你的表现实在太差了。我觉得好丢人啊，好在我不用打电话给我的家人，亲口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因为所有人都已经在电视上看到了。”
　　11
　　“这个奖对我来说不是终点，而只是起点。”
　　加盟巴黎圣日耳曼，获得亚洲足球小姐称号，王霜在2018年靠一颗颗精彩进球让世界记住了这个来自武汉的姑娘。在亚足联颁奖典礼，西装革履的王霜笑容腼腆地用英语发表感言：“这个奖对我来说不是终点，而只是起点。”


　　王霜在亚足联2018年度颁奖典礼。（图源/新华社）
　　12
　　为武汉捐款60万
　　2020年初，无法参加奥运预选赛的王霜坚持在家中训练，跟表哥在小区天台颠球，用瑜伽垫在家练盘球，日复一日，毫不懈怠。为了支持抗疫，她捐款60万元人民币。据媒体报道，这个金额超过了她在巴黎的年薪。
　　13
　　“把她们冲垮！”
　　2021年4月13日，中韩女足奥运门票争夺战，90分钟，比分胶着在3比3，比赛进入加时。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总要有人稳住大局，第103分钟，王霜在禁区灵巧接球，一脚“绝杀”改写比分，帮助中国队奇迹反超。
　　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带领团队杀入敌群的人，我们称之为“英雄”。那一夜，“姑苏城外韩3:4，月落乌啼‘霜’满天”红遍网络。赛后接受采访，王霜说：“130多天的训练，每一堂课都是一万米以上的跑动，我们即使是冲，也能把她们冲垮！”武汉作为新时代英雄城市，勇于担当、敢为人先的城市精神融入武汉人的骨血。


　　2021年4月13日，王霜在比赛中庆祝进球。（图源/新华社 摄影/杨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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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霜是绝对王牌！”
　　2022年女足亚洲杯，中国队夺冠，亚足联官博写道：“作为中国足坛最具天赋的女足球员之一，王霜是绝对王牌！她用4场5球3助攻的亮眼数据，诠释了进攻核心的意义！”同年，王霜带领武汉车谷江大队，成功卫冕女超联赛冠军。
　　15
　　“上次跟朋友去雪松路吃生煎，还被人认出来。”
　　作为职业球员，王霜的生活排满比赛和集训，日常饮食严苛，必须远离武汉人挚爱的“碳水炸弹”。当然偶尔也会馋，“最想吃的就是牛肉粉，每次回武汉都要嚯一碗，上次跟朋友去雪松路吃生煎，还被人认出来，拍了照发到网上。”
　　16
　　“回到国内，我的首选肯定还是武汉女足。”
　　今年8月，王霜加盟美国路易斯维尔竞技，再次开启留洋之路。出发是为了更好地回归，王霜说：“不管未来会怎样，回到国内我的首选肯定还是武汉女足，因为这里是我的家乡。


　　2018年中国女超联赛，身穿武汉队服的王霜在完成帽子戏法后，面对看台比心。
　　最近一次重回西大街，王霜笑着说，“已经有点认不出路了”。儿时生活过的老汉阳正在酝酿蜕变，千米长的汉阳古城文化轴将来会从归元寺一路延伸至汉阳江滩。
　　不变的是武汉的足球氛围和这座城市的精气神。晚报杯今年已是第28届，越来越多足球女孩和当年的王霜一样，每年盼着“我们自己的世界杯”。王霜的中学教练韩建仍在东西湖从事女足青训，师徒还常联系，每次大赛之后都会交流心得。
　　王霜的小学启蒙教练徐义龙至今仍保存着一张光盘，那是十几年前在武汉举办的一场青少年五人制足球比赛，年代久远的画质里，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在一群男孩中间横冲直撞。
　　从前那个因为想家哭鼻子、面对大赛紧张害怕的小姑娘，如今已成为名副其实的女足英雄，在危急时刻用武汉人敢搞敢拼的精神，照耀团队前行。


　　王霜，中国足球运动员，1995年1月23日生于湖北省武汉市，12岁入选国家少年队，15岁入选国家青年队，17岁入选国家队，20岁参加世界杯，23岁当选“亚洲足球小姐”。2022年，王霜帮助中国女足夺得亚洲杯冠军，同年8月加盟NWSL路易斯维尔竞技女足。
　　（特别感谢马万勇对本文做出的贡献 来源：HANS汉声 发现武汉 武汉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