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完美的《至暗时刻》:成也精致,败也精致
2017-12-11 16:29:00 来源:人民网

文艺九局


没有想到,我心目中2017年最“精致”的国内院线片,竟然会是一部政治领袖传记片。

关注冷门院线片的朋友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没错,就是最近排片和票房平平、但口碑爆棚的《至暗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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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片名听起来很酷的电影,实际上是英国二战首相丘吉尔的一部“传记片”,记录了丘吉尔“受命危难之时”接任首相后第一个月的故事,如何在内外交困的局势下坚定信心、团结民意,坚决对抗德国纳粹。外国政治领袖的传记影片在国内市场一向反响平平,但这部《至暗时刻》却在口碑上赢得了满堂彩,原因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概括,那就只能是“精致”——实在是太精致了。

精致之一是演技上的精致,而演技的聚光灯全部投射在扮演丘吉尔的加里·奥德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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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字有的影迷或许会觉得陌生,也不知道他的演技如何好,这里我只需要点出他几个广为人知的角色:

《惊情四百年》的德古拉;“哈利·波特”系列的小天狼星;《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变态警察;诺兰“蝙蝠侠”系列的戈登警长;

再加上这次的丘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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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的感受是“哇这个角色原来是他”以及“哇这些角色竟然都是他”,那么你已经粗略感受到了这位英国老戏骨的表演魅力:他毫无痕迹地把自己融入各种跨度巨大的角色之中。你不记得加里·奥德曼,因为你感受不到“演员加里·奥德曼”的存在。这里只有角色。

而他这次饰演的丘吉尔依旧保持了他表演的高水准,他的剧照甚至让丘吉尔档案馆的管理员误以为是历史照片。从语气到步态到表情到微动作,细节十足且丰满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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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用“演技在线”褒扬我们的小花小草演员、用“整容式演技”赞美中生代实力派演员,那么加里·奥德曼的表演只能用“投胎式演技”来形容:宛如演员转世投胎成角色一般。在这部缺乏震撼特效的传记影片中,加里·奥德曼贡献的演技堪称本片的视觉奇观。

精致之二是画面的精致。

道具服装上,“《至暗时刻》在道服上很好地还原了二战前夕的英国,包括王室、上流阶层和平民”,这样的赞美不算错,但这只能算是传记类影片的及格线。而实际上,道服的精致是有“捷径”可走的,比如用快速切换或摇摆不定的镜头模糊细节、用全景镜头忽略细节、搭建反复使用的小场景避免忙中出错,等等。但《至暗时刻》为了特定的表现力追求(这个后面会提到)而大量使用了近景特写和固定镜头,绝少高速运动镜头和蒙太奇,这对于道服布景的“藏拙”是极为不利的,但也正是这种“让你观众细细看我不怕穿帮”的从容,更让观众对这份精致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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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惊艳的是构图与光影的精致。《至暗时刻》导演乔·赖特曾经执导过电影版的《傲慢与偏见》《安娜·卡列尼娜》,从题材选择上就不难看出这是一位古典情结很重的导演,尤其擅长古典油画版凝重典雅的视觉语言。他在《至暗时刻》中一如既往地,在画面构图上大量运用了对称、中正、黄金分割等符合古典绘画美学的构图原则。同时为了突出纳粹临近的“暗”,将明暗对比的光影美学运用至无处不在,使影片充满了伦勃朗式的古典美学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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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我指的并不是当代摄影技术中捏合了许多现代元素和商业妥协的所谓“伦勃朗光”,而是一种非常彻底、严格而老派的古典光影美学。毫不夸张地说,全片几乎所有超过3秒的镜头都符合古典派油画的创作准则,每一束光的位置角度亮度都有“讲究”。虽然运用光影明暗和构图来展现人物关系和场景氛围,是当代电影中常见的技法,但能像《至暗时刻》这样强迫症般落实到每一帧的执著,实属罕见。

这种精致使整部电影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艺术品质感,和流水线生产的电影工业产品拉开了明显的差距。而为了匹配这种画面美感,《至暗时刻》在运动镜头的使用上极尽克制乃至吝啬——动得太快太频,就不古典端庄了。这使整部电影更加浑然一体,也可以让观众安安稳稳地置身于历史的恢弘厚重之中。

除了表演和画面之外,影片古典味十足的配乐和精心设计的台词也都配得上精致二字,但并不如演技和画面的“精致”来得极致,这里姑且不表,但也绝对不是扣分项。

但要说《至暗时刻》的扣分项,恰恰不是哪里不够精致,而是——剧情上,过于“精致”了。

传记类电影,特别是关系到历史进程的政治领袖的传记,本身就是世界史的一部分,自由发挥的空间不大。但历史不是艺术,不可能像伦勃朗笔下的光影那样永远端庄规矩、恰到好处。如果过于追求传主和故事的精致完满,就难免要和历史产生出入。这正是《至暗时刻》的软肋。

或许是在寻求精致的路上走火入魔、希望精致画面下呈现的故事也同样“精致”, 导演乔·赖为《至暗时刻》中丘吉尔安排的心路历程与历史颇有出入。 为了让“英国历史上最伟大的首相”完美融入这个精致的古典主义叙事,影片为丘吉尔做的“二次人设”设计的痕迹有些过重:

要表现“悍相”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就让他在私下颤抖得像个小鸡雏或者帕金森患者;要表现他与家人的羁绊,就刻意安排一两场夫妻戏露骨地“撒狗粮”;要表现“最伟大首相也是人”,就让他展现出怪癖一般的孤僻不羁暴躁又迷茫;要表现他敢于突破英国社会的男女偏见,就让他直接将女打字员带进地图室;要表现他的亲民,就让他一头扎进地铁和妇女、儿童和黑人亲切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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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丘吉尔不再像是历史上那个游走于保守党和自由党之间、曾经枪炮镇压罢工运动的帝国拥护者,更像是一个工党人士和当代社会活动家的结合体。他占尽了女权、种族平权、顾家爱国等当代社会的“政治正确”,又有着恰到好处的“接地气”和不伤大雅的“人性复杂”。虽然有加里·奥德曼的精湛演绎,但这无论如何也“太巧了点”——就像英文sophisticated(精致),另一个涵义恰恰是“精于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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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具有一定观影量的影迷来说,这种过于精致的人设,很容易产生“套路”感,进而损害了人物的可信度。尤其是当人物有明确的历史原型的时候,这种损害更是证据确凿、有据可依:

为了将影片中的丘吉尔塑造成得君心、得民意、勇斗英奸逆臣、挽狂澜于既倒的不列颠千古一相,就不得不将其在敦刻尔克之后的著名演讲,演绎成一场命悬一线的绝地反击;但实际上,从已解密的历史文献上看,丘吉尔领导下的战时内阁在“主战主和”的问题上,并没有如此戏剧化的重大分歧。战时内阁通过内部会议就敲定了主战方针,而不是像电影中一样需要乞灵于民众心声和外阁舆论。

电影中绝处逢生的大逆转,成了历史爱好者眼中的“自我加戏”;从影迷的角度来看,也难免觉得套路太过而有失真诚。

精致虽好,过犹不及。《至暗时刻》显然是一部优秀的电影,甚至极有可能在奥斯卡奖中有所斩获。但其过于追求对历史人物评价的“毕其功于一役”,导致了艺术品相上的瑕疵。这或许也提醒了我们,伟人传记类电影在告别了“高大全”时代之后,或许正在走向一个另外层面的“高大全”,白玉微瑕的人物性格和讨好当代价值观的言行,成为了一种新的“套路”。这种趋势值得关注,而对于严肃传记电影、历史电影的创作者们而言,也值得警醒。(人民日报中央厨房·文艺九局工作室 马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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