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欧阳春艳
“协和现象”近年被人们津津乐道。这所全国著名的医院产生了一批“跨界名人”,如作家冯唐、“急诊室女超人”于莺。与他们不同的是,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副教授张羽专门瞄准医生职业和医患关系写故事,她的《只有医生知道!》一书最近推出第3辑,继续刷新销量排行榜纪录。
在该书中,张羽披露了医院这个“秘密社会”的大量不成文规则,毫不避讳地表达她个人的大胆见解。她希望我们的医院对病人有更加人性的技术和心理关怀,同时也呼吁人们体谅医生背负的压力,否则可能导致“他们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小”。
长知识,更见情怀
在《只有医生知道3》中,张羽秉承了一贯明白晓畅又幽默风趣的语言风格,她向读者讲述了自己悲催的剖宫产经历、基层医生老窦带着胎盘残留的患者一起进京治病的故事,以及医托儿如何游走在患者和名医之间搭桥渔利。她让人们知道,奶水不够其实是个伪命题,当妈的无需时刻盯着时间喂养孩子,也不要总是拿身高体重增长表测量孩子,只要孩子表现健康、满足就是好的。
她还让人知道,找准医院、挂对科,是一门高级学问:牙痛不一定非得挂口腔科,还有可能是心肌梗死的前兆;肩膀痛并不都是由肩周炎引起的,它的始作俑者可能是急性胆道感染;乳房溢液并不都是乳腺疾病,脑垂体微腺瘤虽然病症表现在乳房,病根却在大脑。张羽告诉读者,“花痴”是老年痴呆症的另类表现。
“如果你阅读的是惊涛骇浪,读完后也请放慢呼吸”,对于普通读者而言,医疗行业的水太深,张羽所展现的知识的确令人眼前一亮。“哪怕你是一个知识女性,对自己身体的了解程度也可能不到5%。”张羽这话绝不是吓唬人。“一切不怀在子宫里的受精卵都是耍流氓”;“子宫诚可贵,卵巢输卵管价更高”,她的表达幽默而有道理。张羽用温情脉脉的笔触,带着无数女性朋友了解了自己陌生的身体,并教会人们如何爱护自己,掌控自己的身体和命运。
在网络上各种养生保健信息真假难辨的时代,《只有医生知道》系列堪称靠谱的良心之作。
【书摘】
最好别给熟人看病
张羽
对绝大多数医生来说,个人荣誉和职业生涯比任何一个红包都重要。那种毫无原则、见钱就收,也不管自己是否胜任手术、完全丧失职业道德的医生不是没有,但是极少。如果他们在成为主刀之后如此行事,很快会被频繁的医疗官司或者同行的口诛笔伐清理出医疗队伍。从这个角度反过来看,敢拿红包的医生,手里基本都有一张王牌、两把刷子,或者消灾治病的金刚钻。
“我一个朋友在国外的一家私立医院做手术,肚子打开,主刀医生说做不了,直接关上。到了北京,我找人给他二次开刀,切得干干净净。一个人就决定‘开关腹’这种事情,在咱们北京的教学医院就不会出现,主刀认为做不了,一定呼叫更高级别的医生救场,一直呼叫到主任也认为做不了,才会关上肚子,不管送不送红包,医生都这样做,因为近百年的传承摆在那里,大家都按规矩来。不让主刀医生成为病人命运的唯一决定因素,这才叫团队和尽力。私立医院里医生独立执业,你做得了的手术就做,做不了的就关上,没人管你,也就没人帮你,更没人给你兜底。我朋友这件事上,我有诸多教训,大型外科手术还得在这种有传承的教学医院做,给不给红包都放心。”
老医生常讲,不要给熟人看病,越是熟人托付的关系,越容易出事儿。甚至绝大多数外科医生,都不会亲自给好朋友或者父母兄弟等至亲开刀,为的是避免被物质或者情感弱化了一个医生时刻应该具有的理性判断力。
(标题为编者所加记者欧阳春艳整理)
从手术室到产房:
所有婴儿都应受到更温暖的照顾
2012年,张羽受聘澳门卫生局,作为顾问医生在澳门仁伯爵综合医院妇产科执业两年。虽然早已是内地的资深妇产科主任医师,澳门医院的某些“人道做法”仍让她震撼。
在这里,她发现新生儿从手术室到产房的运送一律使用暖箱,不论婴儿是否早产,都享受这个待遇。这样做的好处是,宝宝绝不会受冻,在运送途中也不会受细菌病毒微生物、摔伤等因素的侵扰。
“我当时就想起,自己多少年来无数次推着简陋的‘全人工四轮驱动敞篷婴儿车’,从协和二楼手术室到八楼产房之间运送新生儿的岁月。”张羽表示。
而澳门这家医院,婴儿从母亲温暖的子宫出来,迎接他的一切都是和妈妈身体相似的温暖——医生将宝宝从子宫里捞出,交给台下护士,用来接住这个“新鲜热乎”宝宝的大毛巾,早已经预先烘热。孩子被抱到开放式暖箱中,产科护士迅速帮他擦干身体,防止沾满羊水的皮肤加快散热。接着,儿科医生在开放式暖箱制造的适宜温度下,为他处理脐带,完成身体检查和疫苗注射,再测量身长体重,穿上预先烘热的和尚服,戴上同样暖烘烘的绒线帽子,放进移动式婴儿暖箱里,推回妈妈身旁。
张羽感叹,医院里的诸多细节就是这样,医疗如果做到了,病患会得到更多温暖,而如果没有做到或是做不到,病患也不见得因此而致死致残,但就是少受了一些照顾,病人及其家属没有能力和医院讲理,和你抗争。
“但是,只有医生知道,我们还可以做得更好”。
比病情更难掌握的是“社会人”
张羽发现,随着我国医疗环境发生变化,“医生的胆子正变得越来越小”。
例如卵巢癌的肿瘤细胞减灭术,有些肿瘤偏偏长到了膀胱上,长在肠子上,长在重要血管的薄壁上。为了彻底切除肿瘤,医生可能捅漏膀胱,切破肠子,撕裂血管。“如果每次出现类似的坏结局,医生面临的总是患者一方哭闹、埋怨、质疑甚至诉讼。这些情况多了之后,医生们站在手术台边,他的心理防线和手下的刀就有可能发生某种微妙的偏移。”
张羽说,随着医患矛盾的加深,医生们出于本能的自保,今后可能很不愿意在医学临床上进行冒险尝试,“大不了将病人推到上级医院、推到别的医院”。
在张羽看来,大部分外科医生其实都是凭良心做手术的。“一台手术下来,只有医生知道,自己是否对得起刚闭合了肚皮、还光着身体任由呼吸机鼓动、双肺尚未苏醒的病人”。而决定医患结果的,不只是医疗技术、道德、人品和个人修养,还有社会风气、法律制度、社会保障,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社会重压之下,医生的担当心可能越来越小,“医生可能会开出更多的化验和检查用于反复验证自己的判断,或者开出一些不一定非吃不可的万金油药物,来证明自己有所作为,但是病人又如何知道这些医疗是否过度呢?”
《只有医生知道!》
作者:张羽
江苏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