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穿越小说到万物相联
2016-01-12 07:02:37 来源:长江日报

·无限杂思·

如果世界上每一块石头都连接起来,跟人一起分享和交换数据,那将是数据的灾难吗?

文/刘洪波

穿越小说、玄幻电影、主题公园、符号消费、即时社交、电子游戏……当下生活的诸多现象与事实,有什么共同的喻意吗?我想,如果说有,那就是时间的消失,准确地说,是线性时间的消失。

我们赖以形成时间感的那种东西,是时间的线性特征。过去、现在和未来,既使时间定位成为可能,也产生了时间深度。我们在时间的某个位置,这是定位;时间的线索穿古越今奔向未来,这是深度。线性时间使人怅望过去,因而追怀它;使人知道现在,因而珍惜它;使人确信未来,因而安排它。线性时间还使时点、时机、时序、时长等等具有价值。

而现在,时间被压缩为时点,过去和未来压缩为当下。前面所列举的当下生活现象与事实,无不取消了时间的线条,将时间挤压为“现在”这样一个时点,时间成为时点的相继,过去和未来都混杂于现在,直接被现在所消费。传统上,过去服务于现在,而现在归属于未来。现在,过去和未来都为“现在”服务。

穿越小说将时间纵深变成了平面,过去和未来都被现在俘获,给人新奇的阅读感受。在玄幻电影中,我们分辨不出什么是过去什么是未来,进化链条消失了,奇形怪状的生物,掌握着未来的技能,建构着古堡帝国,激光被打造成一把冷兵器时代的剑去贴身肉搏,而非进行超距离作战。电子游戏同样有着“去时间性”的故事线索和场景描画,但激烈得让人欲罢不能。购物中心也刻意营造了一种非时间的空间,你很容易进门,但很不容易找到出口,它自成世界,隔离天光,内部有着迷宫式的结构,展示无所不有的商品,并且用灯光照射每一样陈列,使之散发出媚惑之光,让其自信地制造一个封闭场所,相信你满意于在里面享受现在,流连忘返,而不是烦恼于隔离的困扰。

“后现代”颠覆现代性,最剧莫过于时间。消费代替了生活,生活等于消费,社会关系、经济运行、文化趣味乃至政治实践,都被消费圈层所塑造。消费是符号性而非功能性的,或者说功能本身符号化了。耐克与阿迪、可乐与百事、奔驰与宝马、尼康与佳能、皇马与巴萨、鹰派与鸽派,各有死忠分子,品牌和符号代替了中世纪的宗教和现代社会的国家,成为一些人的忠诚对象。品牌就是各个领域的梦之队,诱人追随,品牌形象由深谙传播洗脑规律的广告团队通过爆炸式的图像和短促的语词反复刺激而打造,时间不再是连续过程,而是接连的瞬间,广告塑造了后现代境况下人的世界观、方法论和认识论。

时间不只是从深度压缩到扁平和点状状态,以供即时性消费,它还因高密度信息的挤压而碎裂。网络与后现代境况可以说是绝配。线性、不可逆、可测量、可预见的时间,在网络中被打碎,碎片化成为社会对时间的最常见描述。现代社会是加快时间,向时间榨取。后现代条件下,时间分崩离析了,碎片化既是榨取的极致,也是榨取的终结,如同能量的榨取转向核变这种物质消失的方式,如同自然发现转向电子对撞这种人工破坏的方式。通过社会的网络化过程,所有人被纳入到碎片化的场境,就意味着时间碎裂,恒久、持续、计划、托付、展望、确信等内含时间前提的行为也碎裂开来,哲学将发生改变,时代精神将发生改变,社会由此进入平面化和即时性的新时代。

即时通信和网络购物在重构社会场域。地缘上接近的人拥有同一时间,这在前网络时代是可靠的。虚拟空间的出现,将共同的时间体验从地理位置中脱离出来,同时在线、相互说话和同一购买,比实际空间更加真实。低头族女子溺死在村塘的监控视频,清楚地表现了“身在此处,而不属于此处”的状况。今天,这种状况发生在每个人身上。

个人电脑是现代社会的最后图腾,网络是后现代社会的适格喻体。个人电脑时代,人们还力图以“时间的节约”来解释其功用,计算能力就像机器时代的转速那样被看重,而提高每个人的效率,则成为电脑作为工具的合法性证据。网络的故事不再这样讲下去了,对连接的重视,也就是对关系的重视,超过了对速度和力量的重视,碎片化时间可以理解为人需要许多时间片断来管理与他人和世界的关系,你要不断看朋友圈,不断浏览新闻,不断刷新屏幕,免得错过了什么。

工业革命之前,关系的重要性也曾超过转速、力量、节奏,但后现代连接并非回到从前,它将要开始一个万物相联也就是无所不结成关系的时代。在比特产出的意义上说,一个人、一只蚂蚁、一台冰箱具有同等意义。通过结构化的数据交换,一台冰箱也可以成为消费主体,发出需求信息,如果给冰箱一张信用卡,它也能划转账单。在网上,一个人与一台冰箱,不过交换的数据多些少些而已,也完全可以把一台冰箱注册为小张或老王,那样它可以视为一个虚拟人。

这预示了一个可能的前景,那就是碎片化的趋势将会加剧。无所不连,如果世界上每一块石头都连接起来,跟人一起分享和交换数据,那将是数据的灾难吗?人将可能接触和处理更多数据,需要更强的精神开小差的能力,时间将被更多地打岔,被更短地切分,以至于未来将佩戴或植入数据零件、数据器官来内在帮助进行数据处理,或者人需要建立电子化身、数字助手或克隆弟兄,连接到网络上来分担自己在时间、体验、实践和情感上的信息处理负担。

刘洪波湖北仙桃人。本报评论员,高级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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