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年后的行囊

马竹

日子进入寒冬腊月后，随处都能望见晾晒在阳光下的腊鱼腊肉，随时可以看到人们准备过年的张灯结彩。对离乡游子来说，回家团聚的情愫开始加速积聚。

要尽可能的回家过年，因为家乡有一种我称之为故乡酶的无形物质。这种无形的故乡酶其实也有形，它可以具体到是父亲无言的注视、母亲烹饪的饭菜、兄弟手足情深的微笑，还有家乡亲友的关切问候，以及你儿时睡过的床铺、奔跑过的土路、半夜的狗吠和鸡叫、清新的空气和泥土的芬芳……

刚参加工作的那几年，工资不多，积蓄也不多，所以回家过年时候的行囊，还像在上大学期间一样，里面装着自己来不及换洗的脏衣服，几本自己打算在家里读完的书籍，很少有特意购买的礼物。然而回到家里的那个瞬间，父亲总会欣赏地看着我，母亲总在微笑中去洗衣做饭。如果村邻问道：哎呀哎呀，你儿子回家过年来了呀，他给你们买了些什么好吃的呢？母亲总是回答：他才参加工作呢，万事开头难，往后就好了。我们的生活不断向前，母亲也随之改口，后来的回答是：他才结婚呢，他才添孩子呢，他才买房子呢，他才买车子呢……往后就好了！父母永远不会对儿子的回家过年在礼物细节上追究，永远对儿子的未来岁月充满美好的希望。

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不会忘记，在少小离家的那些年月，每次过年之后再次离开故乡时，父母是怎样把我们的行囊装得满满的：有我们从小爱吃由衷欢喜的家乡食物，有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尤其是有父亲言语不多却很管用的再三叮咛，以及母亲那牵肠挂肚时泪花闪闪的伫立遥望。

现在，空间意义上的故乡不再遥远。赡养也是一种报答。回家过年之前，我们尽量把车子的后备厢装满：有给父亲买的好烟好酒，有给母亲买的新衣新鞋，有给每个亲人准备的过年礼物，还有给村邻准备的糖果烟酒。到家那个瞬间，我们打开后备厢，大声地把侄儿侄女们喊出来帮忙搬运，满头白发的父母一直笑呵呵看着我们，乡村的上空回荡着我们每个人的欢笑。

热热闹闹的团年饭有时候又显得有些神圣而庄严，因为年饭之前的敬神举动其实是在提醒我们的有根有源。美好的事物永远稍纵即逝，所谓快乐就是短暂的愉悦。年后即将动身返程之前，父母苍老的身影在夜间为我们忙乎，小车后备厢比回乡时更加沉重更加丰富，装满了父母和亲人给予的许多土特产：在乡间阳光下晾晒的腊鱼腊肉、在田间地头成熟的土鸡和鸡蛋、在野地生长起来的黑白菜和大白菜、没有施肥打药的白花花大米……车子已经发动了，母亲还会把过年专用的鲜鱼用河水养着放到车内。乡村的上空还在回响鞭炮的声音，站在路边的亲人微笑中看着我们的车子驶离，母亲早已转身进屋，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们终究生活在情感互补的时空世界里，仅仅从年前年后行囊的有和无、无和有，我们就能充分感悟到生命是多么需要亲情和友情，因为所有的有和所有的无其实不仅仅是物质形态，更多的是精神的、心灵的、灵魂意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