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刘功虎

香港演员曾志伟的经典形象之一，也许要数手拈一炷香，眼睛微闭，在关公像前念念有词的样子。在信奉关公尤其流行的华南，这种作派毫不夸张。

关羽在历史上实有其人，但他在政治和军事上都算不得杰出，史家认为他性格方面“颇盛气，好凌人”，失荆州、走麦城是“刚而自矜、以短取败”。那么，这么一个历史人物，是如何在各路“财神”中脱颖而出，成为年画最受欢迎人物的？

近日，河南民俗文化专家霍清廉接受长江日报读+记者采访，揭秘关公如何成为关帝。霍清廉执教于河南一所大学，是《中国经典年画》一书作者，对我国年画研究造诣很深。

湖北“端公舞”是关公走向神坛的基础

春节是中国民间最盛大的节日，贴年画、敬神祇是过节的重要内容。除夕夜更有一项重要活动，那就是程序严格的迎财神活动。清代以来，由于皇帝赐封和表彰，关羽的影响越来越大，很有超越所有其他财神之势。

财神的起源比较复杂，各地各行业祭祀的财神也有所不同。一般认为，“正财神”当属赵公明，“文财神”有比干、范蠡，“武财神”则是关羽，此外还有“偏财神”五路神和利市仙官、“准财神”刘海蟾等等。各路财神在传统社会受到各行业的祭祀，但在民间的影响，远远赶不上赵公明和关羽的影响大。比干虽被奉为文财神，被皮革业尊为祖师爷和保护神，被林氏奉为宗亲大加祭祀，但在其他行业和地方影响不大。

关羽的传播源头在《三国演义》，此书作者把他颂为“忠义勇武、坚贞不二”的化身，有“武王”、“武圣人”之尊。到了当代，他尤其被商店、宾馆、酒楼等行业侍奉为财神爷和保护神。霍清廉介绍，这个演化的过程，漫长而曲折。

在很早的时候，湖北荆州一带就流传起了“端公舞”，人们跳这种舞祭祀亡灵，据考证，这种做法源于关羽：他死后不久，其仇敌吕蒙和曹操相继去世，人们附会认为，吕蒙和曹操是被关羽的魂魄捉了去。关羽走向民间、受到祭祀的第一步，其实完全是借助一副“厉鬼”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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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贴年画:

劝善劝孝

劝勤劝勇

霍清廉

中国年画产生于图腾崇拜时期，最早的门神——神荼和郁垒产生于上古以前。门神的最大特点寄托人们对自然的崇拜，希望抵御魑魅魍魉、驱鬼消灾，保护人们平安。

从内容上看，年画的一大功能是记录历史。虽然民间制作年画，并不拘泥于“正史”，但是负载正史、寓教于乐一直是年画的重大作用。上至轩辕黄帝，下至岳飞、戚继光和郑成功，甚至有的年画记到太平天国时期的洪秀全，年画一直通过表现人物的方式来记录历史。

由于带有教育目的，所以年画选材一直非常严格。围绕的主题一般都是要弘扬正义、正气，教人积极向上，培养民族精神，保障优秀行为和品德，倡导优良风尚。所以，只有特别优秀的历史人物和传说中人物才能进入年画，像柴荣、秦琼、尉迟恭、关羽、张飞、岳飞、戚继光、姜太公、比干、东方朔等，都是千古流传的正面历史人物。

年画另一个主题是维护国家统一，维护主权完整，比如把岳飞和郑成功作为门神题材，就是一个例证。

中国年画热衷于载道，且题材涉猎广泛。概括起来，一是劝善，如五子登科、和合二仙，再如造神、天仙配等。二是劝孝，最典型的是“二十四孝”年画，状元祭塔、木兰从军等。三是劝勤劝勇，如武松打虎、哪吒闹海等。

这些年画之所以能够千古流传，就因为它们给予广大黎民以丰富的精神营养，哺育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潜藏了丰厚的文化底蕴。

（摘自《中国经典年画》序言，记者刘功虎整理）

武夫摇身变儒将

关羽告别厉鬼，成为佛教护法，是在隋朝。相传当时有位大师要在玉泉山建寺庙，但是山顶上有泉水，水下是无底洞，无法建寺，于是大师每日在这里打坐修行。一日关羽从天上飞过，大喊“还我头颅”，大师就对他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年你过五关斩六将，被杀的人又找谁要头颅呢？”关羽便停下来听这位大师说法，悟道，建设庙宇。

到了唐朝，政府官员在关羽手中添了一样东西——《春秋》，将其“忠义信勇”的精神进一步强化。就这样，关羽从一介武夫摇身一变成了一代儒将。但即使到了唐朝，关羽仍不是人们心目中主要的神灵，他和张飞一样，在武圣庙里被安置在中国第一任武圣人姜太公吕望的旁边，不过是一位陪神。

宋初，平民出身的宋太祖赵匡胤认为刘备不合王权神授，而推崇曹操的正统身份，关、张被逐出武圣庙，慢慢进入说书人的故事之中。刘关张的边缘身份，不大成功的人生遭际，桃园三结义的兄弟情义，备受说书人喜爱。

一百年后，在关羽的故乡，山西运城的盐湖突然不再产盐，担心失去盐税的宋徽宗忧心忡忡。龙虎山的张继道张天师听闻之后，主动请缨前往山西调查，他想到当年轩辕黄帝和蚩尤大战，蚩尤死后化作盐池，因此运城停盐必是蚩尤作祟，于是奏明徽宗，请“当地神仙”关羽降服蚩尤。不久后盐湖恢复产盐，关羽进入道教。

就这样，被宋朝开国皇帝赶走的关公，又被其后裔请了回来。

关羽

晋商的热烈追捧影响至今

元朝统治者看不起汉族知识分子，禁止南人习武、祭拜，像关汉卿这样的汉族文人不能走仕途之路，只好以写戏剧维生，他们希望大英雄出现，拯民于水火，于是关公在民间戏剧中继续被神化。

到了明朝，太祖朱元璋忌惮民间习武，关羽再次被驱逐出武庙。明嘉靖年间，东南沿海一带倭寇入侵，关公又被朝廷“起用”。到了明末，关羽取代姜太公，做了中国的第二任武圣人。经过宋元明时期民间艺人和失意文人的刻画与虚构，加上上层文人和贵族世家对戏剧的喜爱，关公的形象被一步步改写，日臻完美。

但关羽是汉族忠臣形象，当时代进入清朝，他是如何被皇朝政府正式接受并大力推广的呢？霍清廉介绍，其实早在满族入关之前，《三国演义》已被翻译成满文作为贵族内部政治和军事的教科书，抚顺满清皇宫内就建有关帝庙，努尔哈赤自比刘备。他们不愿意树立岳飞为武神，关羽成为最好的选择。

清朝中叶，遍布大江南北的晋商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晋商们为了寻求统一的精神支撑，纷纷将老乡关羽供奉在全国各地的晋商会所。政府的大力推崇，加之商贾的铺张祀奉，关羽被神化的等级迅速攀升。

到了清末民初，全国关帝庙成千上万，几乎村村都有关帝庙。在诸多“神力”中，关羽的财神功能越来越得到强化。

比干

赵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