戢兰芬
往年春节,总会在家里养几盆水仙,今年却不敢。怕看她凋零的样子,伤感痛惜又无能为力。
水仙刚买回时,只要每天尽心换水晒太阳,不几日就能拔节萌芽,几乎是一日一变,一天便能往上冲一截。葱绿的叶子,鲜如缎、挺如剑。轻轻捏一捏,仿佛少女的肌肤,滑腻而有质感,富有生命收放自如的弹性。随后,会抽出高过叶顶的花穗,顶着指甲大的花骨朵儿。那时候,叶与花依然还是精神抖擞,昂扬着努力向天生长,兴高采烈、生机勃勃。
等到有一天,你忽然闻到满室清香,你知道,水仙花开了。可是,那盆花已是怎样的呢?花的节已抽得太长,远远高过叶片,像是疯长个儿又营养不良的孩子,脆弱的茎随时有折断的危险。叶子呢,更是自暴自弃得不成样子,黄、软,东倒西歪地披散到桌面。叶与花,因为各怀鬼胎离心离德,导致盆里的根块不堪重负,无论怎样用玻璃珠子压着,总还是会倾倒后顶出水面。
那一盆花,自花开之日始,便是衰败之缘起,凋零之神速,让人颇感时间的无力,纵使你放下身段百般哄劝,依然阻止不了她决然离开。景象之惨烈,不异于任何一场伤筋动骨的情事。
有人说,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样说来,花之凋谢,便是世间最大的悲剧了吧?花开有多灿烂,凋谢就有多伤感;凋谢有多迅疾,悲伤就有多汹涌。而且,在我看来,愈是清雅高洁的花,凋谢的样子也愈难看。比如百合,一过了花期,洁白的花瓣一片一片萎黄,黄得好似一块破抹布一样。
相比而言,我更喜欢家里那瓶勿忘我。几十块钱买下一大把,插到花瓶里,连水都不用放。由两年前的鲜花,到如今的干花,颜色形态似乎都未减一分。细细的花朵、浅浅的紫,倔强又安静地立在柜头,几年都不曾折了一根茎、落下一个瓣,就像那些从来都不肯低头、不肯在人前落泪的女子。也不是没有委屈,一样挣命的长、拼死的开,如果可以万千宠爱集一身,谁愿意承受冷落?好在这世间,唯有时间是最公正的裁判,所有的不甘最终都会在岁月里握手言和。
也许,那一捧勿忘我,看起来从没有华光四射的年轻过,可是,她也从来不曾老过;她没有在相逢的最初让你铭心地记住,却终究在时间的长流里脱颖而出。诚如这世间所有的念念不忘,并不都是关乎电光火石的刹那芳华,只要时间不老,梦想不灭,谁能说,那开得最久的,不是最美的?